《『猎人』觅 密》乱世虺鸦

5、血的洗礼

　　商白玉每天的工作不再是当米虫，而是出门购物——主食是面包和牛奶，偶尔买点蔬菜和熟食。不买需要烹调的生冷食物是因为她从来没进过厨房，没碰过厨具，没看过没做过，她怕浪费比金子还贵的食物。她也不指望库洛洛有这项本事，屋子里没有厨房这一点就看出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将食物变成佳肴。

　　她有低血糖，爱睡懒觉，不到中午不起床。早餐是前一天剩下的，库洛洛已经摸清她的作息时间，最好不要在一大清早吵醒她，代价是惨痛的，他犯过一次错误决不会犯第二次，吃过早餐库洛洛出门继续他的“工作”。商白玉睡到自然醒，梳洗过后照旧出门，料理不长眼的小虫子，购买当天的食物，回家等小库，隔两天带他去洗澡。

　　库洛洛每天的工作也不再是翻垃圾捡东西，却照样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商白玉保持沉默，什么也不问，也不帮忙，任由他自己处理伤口，只是坐在一边观看他炉火纯青的包扎技术。

　　他们两人在同间屋子里，十分默契的互不干涉。

　　………………

　　………………

　　早上下了场雨，天空灰蒙蒙的。

　　最近小虫子越来越少了，大概见识到她的“无敌”，有点脑子的不敢再来挑衅。

　　力量在流星街果然通行无阻。

　　商白玉抱着纸袋缓缓拐过街角，走在回家路上。

　　最近小库似乎长高了点，长期饮用牛奶对身体非常有好处，牛奶含有丰富的营养，还有含量高易吸收的钙，发育期间的小孩就是要多喝牛奶才会头好壮壮。

　　都是她的功劳，小库应该感激她。不要每次看到牛奶都露出嫌恶表情，边喝边皱眉。

　　“臭小子，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
　　“打死他打死它！居然敢单枪匹马跟我们抢地盘！”
　　“也不看看老子是谁！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只臭虫，老子一根手指就能拈死你！”
　　嚣张的叫骂声打断了商白玉的思绪，扭头一看。

　　鲜血四溅，尘土飞扬，流动性的垃圾轰然倒塌，小小身影夹杂在巨大的、拉长的、扭曲了的人影中显得那么不协调，拳头在瘦弱身躯上肆无忌惮的残暴，一拳，又一拳，再一拳……红色血液喷洒而出，染红了衣服，也染红了男人们的眼，表情更加兴奋，下手更加毫不留情。

　　被肆虐的对象却一声不哼，黑色瞳仁甚至带了抹藐视。

　　——哎呀呀，小库被打得好惨！

　　商白玉第一时间认出挨打的人正是自己的收留者，同居人兼同床小抱枕的库洛洛.鲁西鲁。

　　原来，小库的“工作”是跟人家抢地盘，顺便被揍，难怪老是带着一身伤回家。

　　年纪小小，野心倒是不小。

　　为难哦，……要不要救呢？

　　即使快被打死，小库也没开口求救，是知道开了口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吧，四周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像是没瞧见这边发生的“热闹”。

　　那么她也不必多管闲事，小库年纪不大，自尊心却很强，估计不喜欢有人插手自己的战斗。

　　商白玉托着装满食物的袋子，饶有兴趣的靠在断壁上观赏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戏码，充当冷眼旁观的观众。

　　她的字典里没有“心软”两个字。

　　除了家人和朋友，其余的在她眼中跟摆设差不多，即使有法律的约束，即使上一刻还谈笑风生称兄道弟，倘若触犯到她的逆鳞，她依然眼也不眨地下令消灭。

　　商白玉的笑是假的。商白玉的血是冷的。商白玉的心是狠的。商白玉翻脸无情。

　　……谁说过的？不记得了——

　　她心情不好时，倒在路边抓住她的脚苦苦求救的孕妇她也不会看一眼；心情好时，无恶不作人人痛恨的混蛋她也乐意伸出援助之手。

　　她就是这种人，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小库啊，我想看看，在力量悬殊的绝对面前，你的野心能坚持多久？

　　在肉弱强食的环境中，你的决心有多大？

　　如果连性命都搭上了，会后悔吗？

　　让我看看你破釜沉舟的勇气吧。

　　……别让我失望啊——

　　邪笑浮于唇边，纯黑的眼仿佛反射出妖异的暗色，注视着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男孩。

　　库洛洛头一偏，突然望向她。她清楚的看见原本只有淡漠平静的眼底起了巨大变化，如一块黑色玉石的海面下，微微泛起波澜的，奔流着艳红色的……烈火。不甘心和疯狂在眼底闪烁。不甘心自己的弱小，不甘心像条野狗死在路边，想活下去，毁天灭地也要活下去。光芒中，唯独没有恐惧和后悔。

　　刹那间，黑色气流无声无息从四面八方，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向她拥挤、覆盖，强烈到掩盖所有，直接冲击她的内心。

　　野兽开始觉醒，露出獠牙。

　　燃起的光芒像天际划过的流星稍纵即逝，瞬间消融于冷寂的暗影中。

　　库洛洛死死盯着她，滴血的唇畔挂满了嘲讽的冷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命运，无人可更改。

　　不甘心又如何？我只能麻木，等待死亡……

　　真是倔强啊——不……应该说近乎拼命地勇敢……

　　商白玉站直身体，慢慢上前。

　　“喂喂，以多欺少不太好哦。”

　　“谁？”拳头停止殴打，几双充满红色凶光的眼睛饿狼似的瞪着来人。在看清面前之人时，惊艳、贪婪、占有、掠夺、破坏，种种欲望赤裸裸得令人作呕。

　　商白玉对着他们微笑，“各位，打断你们的兴致很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不能让你们把他打死。”

　　“你是这小子的什么人？”一相貌猥亵的男子恶狠狠地问。

　　她是小库的什么人呢？气若游丝的男孩和她的眼对上，死水般的眼神穿透她的心口，微微刺痛。

　　“什么人啊……这个问题难倒我了……”

　　左手抱着纸袋，悠闲缓慢如散步般地向前，商白玉的笑容格外灿烂。

　　“他啊，是我唯一的，可爱的，重要的——”

　　见她走过来，男人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这女人是上等货色，捉到她卖给里街的上位者可以获得为数不少的利益。达成一致，粗壮身躯于周围散开，堵住退路包围她，一声尖锐的喝声后，又不约而同扑向她。

　　“……弟弟……”
　　右手一扬，轻喃。

　　所以，欺负他的只能是她——

　　没人看清楚她的动作，只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倒地的沉重声。
　　四肢向诡异的方向弯曲。没死，却比死更可怕。

　　对于自己的杰作，商白玉懒得欣赏，来到男孩跟前，居高临下。

　　男孩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废弃物里，衣服撕成布片欲掉不掉的挂着，红色黏液从他孱孱的身体中淌了出来，一股股流到地上，殷红一片，咳出的血宛如朵朵燃烧着开放的天堂鸟，绽出生命的极致之美。

　　“滋味如何？”蹲在男孩身边，戳戳他面目全非的脸，“真狼狈，变成猪头了。”

　　鲜红血液顺着嘴角滴到他胸前，他静静看着她，哼也不哼一声。

　　“还能保持清醒，小库的身体挺结实嘛。”

　　“……”

　　“忘了自己说过的么，没有十足把握，别抢饿狼嘴边的肉，抢到了，周围还有一群饥饿的猛兽虎视眈眈。”再戳。

　　“试试才知道……”库洛洛咳出一口血，“我一个人……不要紧……”

　　“什么一个人？我不是人吗？小库难道要丢下我一个可怜无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去和阎王爷相亲相爱吗？”戳戳戳。

　　可怜无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形容谁啊？如果不是痛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一个微小表情都做不出，库洛洛真想翻白眼。

　　她不弱……弱的是他……想要力量……想变得强大……比任何人都……

　　“眼神不错。”商白玉起身，打量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男孩，考虑是把他抱回去还是拎回去。
　　抱回去，她手上还有东西呢。拎回去，小库的自尊心受到损伤，事后很有可能记仇……动了动空着的手，两双黑眸纠结，后者眼中含着警告。

　　人小鬼大，没办法了，商白玉将纸袋放到男孩怀里，拿起他的双手夹住，再横抱起他。

　　“为什么……”怀里的男孩睁着视线开始模糊的眼问。

　　“我喜欢……你这种人。”
　　不怕死，但又不甘心的人。

　　“是吗……”
　　“嗯。”

　　想变强……强到不输给任何人……

　　——强到可以保护……而不是让她保护……

　　………………

　　………………

　　“伤势太重，差一点就毁容了。”处理好库洛洛的伤，帮他换上干净衣物，商白玉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幸好，小库的脸还保存完整，以后不担心娶不到老婆。”

　　——库洛洛躺在床上无力的瞪她。

　　“不甘心吗？”继续蹂躏他的头发。

　　黑色光芒闪过，随即淹灭。

　　“不甘心又能如何？”

　　“我来教你怎么做吧。”商白玉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子，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两张脸近得对方的呼吸清晰可闻。

　　她想干什么？……库洛洛疑惑。

　　“不甘心吗？”女人的笑，像沾上毒液的秋海棠，妖艳怒放。“不甘心自己如蝼蚁卑微弱小吗？那就变得强大，让所有人以你为尊！不甘心自己被人踩在脚下，就把别人踩在脚下！不甘心自己想要的得不到，就尽全力抢过来！不甘心有人妨碍，就把他们统统消灭！什么是生存，这就是生存！像野兽一样战斗，像野兽一样凶狠，强者为王！这世界不会对弱者怜悯，只对强者臣服！”魔魅勾魂的嗓音附在他耳边幽幽暗暗，恍若伊甸园的毒蛇诱惑少女吃下禁忌的苹果，一字一句，每说一个字男孩的黑眸就亮一分，眸心燃起夺目的红莲之火，如同名家精心描绘的图画般鲜艳明丽，其它一切事物瞬间变成无色的苍白，只有黑瞳中的烈焰摇曳着炽热的光辉。“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神……”

　　“没有神，只有自己。”灼热气息互相交缠，融合，“不需要仰视天空，不需要祈求神明，你就是神，做自己的神。即使一出生就注定了不被祝福，即使到最后也只有接受，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像个人，你必须成为强者。”

　　没有神——

　　神不救人。神高高在上，俯视万物，藐视众生，将一切当成玩具。
　　神不救人。神自私冷漠，端着虚伪的慈悲，随意扭转命运。
　　神不救人。神无情又任性，一个微笑，夺走珍视的全部。

　　没有神。
　　没有……

　　“为什么……这么悲伤……”靠近温暖的躯体，男孩的轻语飘进耳中，商白玉讶异的抬起头。
　　“悲伤？”她悲伤吗？
　　“你的眼睛……在流泪……”

　　她在流泪？商白玉错愕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冰凉如玉。“没有啊。”

　　库洛洛闭了闭眼，“你心里明白……”

　　“呵呵，小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啊。”商白玉笑出声，靠在男孩肩上，“小库呐，我有个喜欢的人……

　　胸膛传出清脆的“啪叽”声，……好像什么东西……破碎了？激起痛意……

　　“有多喜欢……”

　　——有多喜欢？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依赖自己的少年……
　　动了想跟他生活一辈子的念头，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开始把他放在心里了？

　　“刚刚发现自己心动就跟他分离，很讽刺吧。”

　　“……”库洛洛皱眉。

　　“小库？”怎么不吭气了？

　　“喂，很痛……”声音虚弱。

　　痛？这才发现整个身体已经压在男孩身上，连忙坐起来。

　　“小库？”

　　……对方消音了。

　　“小库小库！”

　　糟糕，小库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