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祸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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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届时停在那儿，阴冷且蕴着水汽的正堂此刻再也避不了一丝光，稍显透亮的亮光披拂下来，大太太赶忙直起身来，拢拢面上打理好的泛着光泽的额发，她将厚重的垂穗紫幕拉了个严实，转首握住电话机的手柄，细长的指甲掐进肉内里，仍然稍显颤抖。
“老爷...你快些回家里来，万万不可耽搁，快。”她温声细语大半辈子了，此刻还是第一次显出冷厉的模子来，她继而放下手柄，处理好碎瓷片和其他的东西，才走回去。
“祝太太果然事忙，来来，快坐下，”汪太太嘟囔着，摸了牌准备码好，看样子似乎想再来一局。
“哪里来的这些话，是我招待不周，竟要客人等着，还请见谅。不过...我家老爷赶早将要回来，二位不妨下次再来，如何？”祝大太太腆起笑来，有些局促地望着对面的二位。
“也是。”汪太太这厢慢腾腾地屈起身来，披了雀金呢的斗篷，走时回首凝视着四姨太，她意味不明得顿了顿身，把脸埋进水鸭色绒绒的皮草中，惟只露出双眼睛，随即小步踏出去。随后郭太太也拿了物件走出门去。正堂只剩下这两位太太，显得空荡荡的。
偏房东头那儿遣来个新的白胖的小子，一旁的管家攥着他赶忙往里屋走，他手中握着柄漆黑的物什，此刻正晃头晃脑地呆站着。
“你是？”郭碧轸正往炉子里烧着柴，噼啵作响的红焰鼓吹在整个潮湿而窄小的房内，显得稍有些暖意。祝荪山赶忙放下冷且硬的枪，挨着坐在郭碧轸旁。
“我是这个大宅子里的少爷，怎么样，厉不厉害？我不是被赶到这儿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不不不，我没犯错，那...那我就是来...咳...巡查观摩的，对，他们拉我来这儿特地看你们干的怎么样的。”祝荪山抬高胖乎乎的脸来，颇有几分自得的样子。
“那大少爷，告诉我们你怎么生活的，也让我们见识见识。”阮香君正一屁股坐在白瓷铺就的台子上，正巧有些冷意，赶忙挨着壁上谨慎地迈下来，接着也凑到炉旁。
“说吧说吧。”郭碧轸见他有些犹豫，添了句话。
“就是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人，但是虽然有很多人，却也不热闹。啊...有很多好吃的，像有方糕，油糕，还有大闸蟹，但是吃起来都很烦，像我吃东西，每次都要拿布兜着，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穿衣服也是。也不能出宅子，只是有时候私塾先生会同我讲起来，什么灯火通明的都市，来来往往的人流，还有卖报的人，形形色色的人，真的是很热闹的事情。”祝荪山断断续续的谈论着这些向往的事情，看上去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你想的也太美了吧，外面虽然人多，但是现在正是慌乱的时候，出去很危险的。”阮香君有些冷淡地插了话。
“啊...说起来，我在家乡的时候，可真是好玩啊。我从前的家那里有很多铺子，花花绿绿的招牌，过年的时候父亲就把我举得很高，铺子间隔的地方是路，有很多的雪堆在那儿，但是因为人很多，有些就都化掉了，过年好事儿特别多，父亲也很喜欢顺着我的心意来做事情，我喜欢吃糖，就带我去买糖，一条这么长...就...就...这么长的片糖膏子，以前都是不敢提的事情了，然而这个时候可以买好几块，于是我就不太敢邀父亲做劳苦的事情了，喜滋滋然而又有些心疼地把糖抱回去。”郭碧轸手舞足蹈起来，像是遭了大欢喜一般的洋洋自得。
“啊啊啊，这样听上去真是很好玩啊。”祝荪山侧头专注的望着眼前眉目清秀的人，忽而有些触动。
“哎...你们两个。”阮香君届时用细长的手肘屈撑着脑袋，他倒显出一副年迈的模样，他模子生的也是不错的，然而又稍衬出些冷厉，此刻正颇为无奈地撇嘴瞧着这欢欣鼓舞的二人，也心想不好一股子冷水兜头浇过去，也作罢似的长吁出口气来。
门扉外一帘大雨倾盆而下，祝老爷卧在黄包车内，私家车届时被莫名的人弄坏，费了好些周折才驱了辆黄包车来，他似是辗转难安的模样，捻出乌金囊袋中的两粒核桃，细细地把玩起来，他心焦且不安地往棚外瞥去，几刻之前还是晴朗闲适的碧天此时翻滚而成骇然而阴冷的模样，车轮与马夫发出的声响一瞬也不停地顷倒进他的耳蜗之中。
“扣”这是马夫将手攥的长柄放到地面上的声响，他赶忙起身，拿起乌黑的长伞，提步就走。
“先生啊，这钱？”
“放在你车垫上了。”祝老爷边往宅子中走边说着。他撑开巨大的黑伞，雨水刹那间四溢从伞骨漫出去，染成发亮的样子。
“怎么样，佳巽，荪山的去处安排好了么？”
“好了好了，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那柄枪是哪里来的，还有橱子里那些白粉末子，怎么回事，最近查的严实，这些个东西倘使被发现，那可不得了啊，你做什么生意，竟连我也不告诉，这回...你看...”大太太凑上前去，施了粉的脸颊此刻正衬出些死白来，慌张地低语着。
“这不是我做的事情，我怀疑...是这个宅子里的人做的。我虽然做些私货生意，但是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我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倘若有个万一，我...”他的声音愈加的小下去，凑着大太太的耳畔同她说起私话来。
苍穹之中忽而劈下道光来，惊雷四布，弯月高悬，几个直挺的身影快步走入宅中，除去东头偏房几名唱戏打杂的，其它一律带走。四姨太这厢走在列位姨太太间际，忽而扯起笑来。她身段倒是挺了个笔直，半寸光亮打在她脸上，她圆润的耳珠环子此刻贲发出柔和的光晕圈来，于寒夜之中熠熠闪烁。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祸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