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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3.

      窗外,天已微亮,晨省的时候到了,今日是她的第一次晨省,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差池。

      当朝太后,乃来自乾国的米氏皇族,受先皇宠爱,一路从太子妃到皇后,收了夜子曦为义子之后,一手将他扶持成君王,得享太后的尊荣,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有如此手段,是此刻她在宫中要竭力讨好的另一个对象。

      从质子成为皇后,不过是从另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生杀大权依旧掌握在别人手中,都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韬光养晦,是她最需要做的。

      月姬悄悄的移开他桎梏着自己的手。

      “不要!”睡梦中,夜子曦豁然睁开眼,手紧紧锁住她的腰,充血的双眼带着煞气,“月姬,你想逃到哪里去?”

      失去平衡,她撞向了他的胸口,鼻子该死的疼,可是,她却是绽放魅人的笑靥,顺势依着他的胸口,语气懒懒的撒娇:“子曦昨夜……”故作娇羞的停顿,指尖在他胸膛画着圈圈,尽是撩拨之意,“人家怎么舍得逃……”

      “哪里都不准去!”他不该睡,再累也不该闭上眼--她会逃,她会去找那个男人!

      “陛下,”浑身的不适,她还是压着所有的诅咒,软语相劝,“太后娘娘还在等着臣妾去请安呢。”哼,料准了他,没胆去见太后,女人啊,一旦强势了,男人就只会敬而远之。

      “孤陪你去!”

      “啊?”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一脸疲倦满眼血丝,还在强撑着要起身,“陛下,您龙体要保重。”

      难道她得到的消息错误,夜子曦并不怕太后?太后处处打压着他的权利,给他难堪,他不是该远远地躲开那女人?

      “孤送你去华韵宫。”

      “哦。”原来如此,还是怕,不过,她只要做好一个顺从的好妻子就行,“陛下,臣妾伺候您更衣。”

      当一个人处处受挫,那必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她充当着那个角色,忍辱负重,这样,他才永远离不开她。

      “好。”他说着,手却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

      “皇上--”内侍进来,“该上朝了。”

      他寒脸:“不去!”

      “陛……”内侍战战兢兢,“丞相大人,在甘泉宫外等着陛下……”

      “司昊天!”他猛地站起身,一脸惶恐,乱了思绪,“你去外面等着,孤马上就去!”手忙脚乱地穿衣。

      月姬浅笑着接过他手上的衣裳:“陛下,莫急,让臣妾来。”然后,她送他出去,就可以看见昊,嘻,只是一夜不见,已经开始思念了。

      “他怎么知道孤在这里?”夜子曦神色飘忽,“他为什么会来甘泉宫,不可以的……不可以来甘泉宫的……”

      “皇上?”很好,他此刻的表情,她很喜欢。

      宫人鱼贯而入,接过她手中的工作,迅速地为君王整理洗漱。

      离开之前,夜子曦转过身,盯着她良久,久到令她心悸:“为皇后娘娘沐浴更衣!”意思是,不允许她跟着自己一同出去,不允许她去见司昊天。

      “啊?”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顺从”,她的笑才能保持得完美无缺,躬身施礼,“臣妾恭送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踏出宫门之前,夜子曦再次整理了一遍衣裳,深吸口气,门外,是一身紫色官袍的司昊天。

      见他出来,司昊天躬身施礼:“微臣参见皇上。”

      夜子曦手握紧又松开,神色换了几遍,才艰难地点头:“免礼。”

      “臣听闻陛下昨夜丢了香囊,”司昊天慢条斯理地自怀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绣龙的香囊献上,“陛下不可一日无药傍身,这个是臣为陛下准备的新香囊。”

      “啊--”夜子曦瞠目看着他手中的香囊,颜色样式,甚至连一针一线都无比的熟悉,本该就是自己丢的那个,那么是不是说--昨夜……

      司昊天浅笑:“陛下怎么了?”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夜子曦接过香囊收入怀中:“上朝的时间到了,丞相先请。”

      昨夜他故意留下的香囊,果真被司昊天捡了,司昊天如此行为,不就是想要试探他的底线吗?没事,他愿意配合,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装出一副没有司昊天,天就会塌下来的模样。演戏给其看,就当是报答司昊天为了他散尽家财的恩德。

      “陛下请。”垂下头,司昊天一副谦卑的形式,掩住唇角的讥诮,侧眼看见一群忙着洗地的宫人,一地的血应该就是君王昨夜的愤怒。

      帝王走在前头,似乎是惶惶不安地低垂着脸,但看不见表情,一并也掩盖了唇边的讥诮--演戏蛮好玩的,看着对方自以为是的表情,蛮愉悦身心的,难怪,月姬喜欢对他演戏,且乐此不疲。

      月姬出了宫门,就看见两人的背影,然后是忙碌的宫人,问一侧随侍的尚宫:“林尚宫,他们在忙什么?”是有什么好戏,她错过了吗?

      林尚宫恭敬地施礼:“回皇后娘娘,昨夜有个宫人藐视龙威……”后面的,已无需多言,大家都心知肚明。

      “哦。”藐视龙威?呵,原来伴君如伴虎是真的,原来,不论那人初始如何,一旦成为帝王,都会有质的改变。

      六年算长不长,算短不短,再相遇,她分辨不出夜子曦的想法,看不透他了。

      深深再看了一眼司昊天的背影,她转而上了凤撵,准备晨省。

      华韵宫,红瓦高墙,气势磅礴,青石砖丈余见方整齐的排列,一望竟是无际,坐在凤撵中,她却是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颗沙石。

      华韵宫里的那个存在,是否会成为将她踩在脚底的主人,莫名的,她感到脊梁窜上一阵冷意,寒毛直立。

      “娘娘,到了。”

      “嗯。”她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副谦卑的表情,将手递给了过来搀扶的宫女平儿。

      一步步走上玉石雕刻的台阶,一步步走向太后的宫殿。

      每一步似乎都踩在绳索之上,错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进殿,行过了六肃三跪九叩的礼节:“臣妾给太后娘娘问安,娘娘安好。”

      她静静地等待着太后叫“起”的声音。

      她的耳边始终有声音,而且是谈笑风生,却良久没有太后的赦免,她将头垂得更低。

      “怜儿和惜儿有没有想祖母娘娘?”“想。”“祖母娘娘啊最喜欢惜儿和怜儿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掺杂着两个稚嫩的嗓音兀自笑得和乐融融,间或混着一个柔和的女声。

      这是太后的给的下马威,是她抢了本该属于那柔和声音的主人米贵妃的后位,好,她忍,只得俯地支撑着,默默无言,柔软的羊毛地毯,毛长而细密,随着鼻息轻拂近地的面庞,痒痒难受。

      好累,一夜未眠,身子早便累极,维持着同个动作将近一个时辰,几欲晕厥。

      米贵妃看不下去,开口求情:“姑姑,皇后娘娘跪着呢。”

      “哦?”似乎是才发现她的存在,太后故作惊讶地看向地上跪着的她,“皇后吗?”

      “是的,娘娘。”月姬声音细细轻轻,就像是被吓坏的孩子,饱含恐惧。

      太后勾出一抹浅笑,满意于她的行为:“哀家真是老了,竟然听不见皇后的声音,皇后要多谢你的好妹妹哦,若不是米贵妃提醒,哀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你呢。”

      她从善如流:“是,谢过贵妇妹妹。”

      可笑,她堂堂一国之后还要跪一个小小贵妃,一国之母的威仪荡然无存,太后此举也不过是要她认清自己的处境,后位她只是暂时替贵妃坐着的。

      “皇后娘娘这是折煞……”

      “蓉蓉!”太后厉色阻止米贵妃继续的话,拉住其不让起身,“皇后,你回吧。”

      米贵妃无奈地垂下头,继续坐着,明知,皇后跪,贵妃坐,是大不敬之罪。

      “娘娘,臣妾告退。”在宫女的帮助下,她才摇摇欲坠地起身,眼前黑色的雾气迷茫,难受得想吐。

      回到甘泉宫,她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软榻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恍惚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海洋,宛若婴儿回到了母体一般,浑身舒软轻松,疲累尽失。

      朦胧睁开眼,眼前有个身影晃动,有一双灵活手抚平了她的所有疲惫,四周围绕的隐约是水,氤氲着雾气,是在洗澡?

      夜子曦缓缓按摩着她的身子,看着如玉的肌肤上点点伤痕,满脸的心疼--自做孽不可活,忍不住要伤害她,然后,又后悔得想直接杀了自己。

      “对不起……”

      月姬呢喃着转醒:“对不起?”是谁在她耳边一遍遍说对不起?

      平儿撩开纱帐,浅笑:“娘娘,您醒了?”

      皱皱眉,错过平儿,她就看见一室伺候的宫人:“昨夜,有人来过吗?”

      “回皇后娘娘,没有。”

      “没有啊。”沉吟着,她在平儿的帮助下坐起身,揉揉太阳穴,“伺候本宫更衣。”还要去晨省。

      “娘娘,已过午时了。”

      她一惊,没有忽略所有人说到这时眼底的轻蔑--此刻他们眼中的她,何止是个地位卑微的贱民,还是粗鄙的乡野村妇,连晨省向婆婆请安的礼仪都不懂。

      深吸了口气:“哦,是吗?”

      “太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尚处新婚,晨省就免了。”

      “啊?”

      她一身的伤痕每一处都在彰显,皇帝对她这个所谓皇后有多么的不满,背负着“失宠”的皇后,偌大的后宫,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帝王的宠爱,卑、贱如蝼蚁。

      她不过是皇帝做质子时娶的平民,当初能坐上后位,只是,因为,宫里有三个势力鼎力,米贵妃无子,太后才会暂时将她送上后位,换言之,她只是暂时代替米贵妃当皇后的傀儡。

      计较再多也是徒劳,倒是,忘记去看朔儿了。

      “本宫要去临渊榭。”

      【临渊榭·书房】

      “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人食其禄,乃服于君。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顿,“大皇子请释义。”

      “……”

      “大皇子,请回答!”

      “……”

      月姬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着房中一大一小,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今日司昊天依旧是一身紫色官服,一手拿着竹简很有耐心地教育着昏昏欲睡的夜朔,褪去了商人一贯的精明,多了种文人的儒雅。

      反观,坐着的夜朔,因为一大早被挖起来,双眼皮还不断地打架,身子歪歪斜斜地倚靠书桌,那渴睡的模样,看着终于像个符合年龄的孩子了。

      这样的场景真的好父慈子孝。月姬一厢情愿地将夜朔的渴睡看成是渴望,渴望接受教导,遂痴迷看着眼前的幸福景象。

      “血缘这种东西,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娘娘?”一侧的平儿眼睛疑惑地徘徊在室内两人与皇后娘娘身上又见后者自言自语,不禁出口问询。

      “嘘--”月姬即刻将中指凑到唇边制止平儿,可是,室内之人已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司昊天眉一挑,收了竹简,躬身行礼:“皇后娘娘。”

      她的呼吸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发呆。

      “母后娘娘?”倒是夜朔,一见到她,就像一只见到鲜花的蝴蝶,丢了书简,精神百倍地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晃动撒娇,“母后娘娘,朔儿好困,你向丞相大人求情好不,朔儿要睡觉啦。”

      “啊……”恍惚回神,她蹲下身与夜朔平视,看着小脸上惊惧的眼神,轻笑,“好吧,母后做主,允许朔儿休息一盏茶的时间。”难得他会弱势地向自己求救,怎么说也要做个慈母不是。

      支走夜朔和宫人,月姬呆呆地看着司昊天。

      “昊……”

      月姬急切地投入司昊天的怀中,仰起头,双手捧起他的脸,痴痴发呆,不论何时,他都那么好看,连神祇都要叹息的完美,深刻一如天琢的五官。

      她贪婪地吻着他,让彼此的气息交融--一再确定,自己是爱着眼前这个男人的!

      “娘亲--娘亲--”

      孩子的叫唤让他们从意乱情迷中猛然回神,迅速分开。

      “母后娘娘!”

      软软的童音,然后是一个小小的身子飞奔而来,她蹲下身将其拥了个满怀,也一并将凌乱的衣裳掩去。

      随后,是一个清脆的女声:“皇上,大皇子调皮,您小心慢走。”

      她的眼角不经意地瞟见一个明黄色的衣角,心一紧--差一步,差一步就被撞破刚刚的场景了。

      夜子曦携着一个淡粉色的宫装少女不久之后就踏入临渊榭。

      “皇上。”司昊天恭敬地行礼,面无表情,镇定自若,着装一丝不苟,发亦一丝不乱。

      她即刻整理好情绪,起身,施礼:“皇上。”头低低地,垂下眼帘,不能被看见眼里的情动,不能引得怀疑。

      宫装少女亦上前向他们施礼:“华嫔参见皇后娘娘,丞相大人。”

      “免礼。”君王旁若无人地牵起她的手,眼中流转着温情,“皇后,孤去找你,路上碰见了朔儿,知道你在这里。”

      君王的眼睛余光撇过垂首而立的丞相,然后专注于她的脸上。

      “路上碰见吗?”甘泉宫正殿跟偏殿可不是在一条路上的,如此都能碰到,还真是有难度呢。

      君王的手圈上她纤细的腰肢,占有性十足,气息贴近她,在其耳畔轻呼热气:“皇后如此疼爱朔儿,孤可是会吃味的呢……”

      两人的亲密状不言而喻,俊男美女的组合自然是赏心悦目的,一殿的宫人看着这番景象都不禁感叹,如画的幸福场景,神对他们的君王是如斯眷顾。

      君王的眼角却是有意无意地飘过丞相的脸,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进而两人的亲密就像是刻意为之。

      “皇上,尽会拿臣妾开玩笑,陛下在臣妾心中自然是最重的。”刚刚,若是,朔儿跑慢一步,华嫔没有拖住君王,君王就会看见他们两人的暧昧,就不会是语笑宴宴而是将她废后了。

      对她的话很受用,君王拉起她的手细细啄吻:“皇后,朔儿要乖乖学习,你可是要乖乖陪孤哦。”

      “是,”带笑施礼,身子反被抱得更紧,“臣妾遵命。”

      君王转过脸看向敌视自己的孩子和恭敬的臣子,眯眼似笑非笑:“那么剩下的,就有劳爱卿了,必要将皇长子培养成‘温文尔雅’才好!”

      看着这样的孩子,隐约让夜子曦想起了自己当初刚入舟国之际,也是如此,将所有人都当作仇人,只除了对她,她?她是谁?

      夜子曦皱眉略微思索了下,随即了然--既然忘记了,该是不重要的。

      司昊天受命:“是,臣必然不负陛下所望。”皱眉看着一侧不安分的孩子,在舟国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好像养成了某些恶习。

      “华嫔恭送皇上,皇后。”

      夜朔看着亲密携手准备离去的帝后两人,就要追上去,却被司昊天拉住紧紧捂上口,无论前者如何挣扎,后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宫人陆陆续续离开。

      和司昊天交换了个眼神,华嫔点点头:“丞相大人,华嫔亦先行告辞了。”

      “华嫔走好。”

      看一眼,他手中制着的大皇子:“大皇子保重。”

      “唔--唔--”

      “你……”一得自由,夜朔就死命地盯着他,却碍着后者的权威,不敢有所动作。

      司昊天单膝跪地,与他平视,一字一句严肃道:“大皇子,他是你的父皇,大焰国的君王,想要战胜他,你就要坐上他的位置成为一国之主!”

      “我……”只要娘亲。

      “以卵击石,大皇子懂吗?大皇子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成长为石头!”眼前的这双眼睛比夜更深,像是野兽的眼睛,有只蛰伏的兽,真的很难相信是属于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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