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美人》薄荷棒棒糖

13、第 13 章

　　8.

　　“继续--”太后的声音也再颤抖。

　　行刑太监踟蹰着，还是举起了木板。

　　“皇上，宁国大长公主驾到。”

　　月姬已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救兵到了，可是该感谢皇上的荣恩还是该准备他们的晚到？她的朔儿，此刻，已命悬一线。

　　宫人纷纷跪下行礼，行刑太监也放了刑具跪下，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华韵宫今日可真是热闹啊。”温柔若溪水流淌的美妙嗓音徐徐响起。

　　太后即刻起身，下了正位，对着大长公主恭顺地笑着：“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宁国大长公主身着浅色白纱，以鎏金点缀边缘，摇曳间便有光华闪烁，将四周衬得如梦似幻，一路行来便如有天人下凡般。

　　眼前的这个美得若雾飘渺的女子，才是夜氏皇族之中最大的掌权人，十三岁随夫出征，十五年戎马生涯，为大焰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大焰之所以强大，有其一半的功劳，要不是身为女儿身，皇位必然是非其莫属的，大焰无论是谁，见了宁国大长公主没有敢与其对视的。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已经晕厥的夜朔，不禁呼吸一滞，目光凌厉地扫向太后：“本宫没有错过什么好戏吧？”在军营已经见多了囚徒受刑，却从未见过，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折磨至此的，宫里的女人是在太可怕了。

　　太后赔笑：“这……”

　　“大皇子可是犯了什么错误，劳烦太后动用了‘私刑’？”

　　刻意加重的两字，吓得太后踉跄了两步，却还是挺直了身板：“大皇子以下犯上，哀家只是小惩大戒……”

　　大长公主眯起眼：“太后莫不是忘了本宫的另一个身份是御侍卿？皇子的教养向来是由本宫负责，什么时候，轮到太后越俎代庖了？”

　　御侍卿特有的柔软嗓音本该是安抚人心的最佳武器，可里面的字字句句却是令太后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吓得直冒冷汗。

　　“哀家……哀家……”

　　御侍卿轻叹，眼里的凌厉却毫不遮掩：“而太后此刻想必又是在教训本宫不懂得管教皇子是吧，那么，以后殿中省一切事物都由太后管辖可好？”

　　“哀家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宁国大长公主向来独善其身，还是第一次插手后宫之事，太后料不清这个从来看不透的女子，性格一如气质般虚无缥缈。

　　御侍卿唇轻挑，看了一眼沉默的君王：“皇嗣向来代表的皇室的绵延传承，若有个三长两短，太后，莫不是说你承担不起，就是本宫也……”字字句句里都是威胁。

　　太后神色变了几遍，最终说道：“哀家多谢殿下提醒。”

　　“那大皇子本宫可是带回去了，以后，定然不会让他做出‘以下犯上’之事，”顿，长公主丢下一句话，“不过，本宫可是话说前头，任何人伤害了皇嗣，就是与整个夜氏皇族为敌。”软弱的帝王，第一次鼓足勇气开口求自己，竟然是为了保住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对那个女子，她有了些兴趣。

　　“那就有有劳殿下了。”

　　“本宫就先告辞了。”大长公主转身令人抱起夜朔离开。

　　“多谢殿下提点。”太后躬身送走御侍卿，才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次见那个女子，是六年前，品尝着丧夫之痛，脸上却始终挂着安然的神色，加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只是看着，无形间就已让人喘不过气。

　　夜子曦自始至终只是看着，直到大长公主离开--大长公主一直是他秘密的王牌，可是，若不用，朔儿会被生生打死，此刻，最重要的是保住他们母子。

　　他瞥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月姬，恭敬地开口：“母后，皇后教子无方，将其打入冷宫可好？”他找来夜凝碧保护月姬，已是触怒太后，只能先一步退让，以退为进，因为他的偏袒对月姬是鸩毒。

　　他的话里，就差直接说出“废后”，这虽然是太后想要的，但并不是现在要的，至少在米贵妃生出皇子之前，月姬的后位是稳固的。

　　果然，太后思索再三说道：“皇后去回心苑思过一个月吧，此次她带来的宫人也一并随身服侍。”

　　月姬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臣妾谢过皇上，太后。”要么忍，要么残忍，总有一天，她会要这对假惺惺的母子付出惨痛的代价。

　　宫人上去扶起她，而她却本能地将手收入袖中--不可以，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她血肉模糊的伤，至少，现在不可以。

　　一个母亲，要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被打得血肉模糊，她的心已痛到濒临绝望。

　　【回心苑】

　　结满蛛网的门窗，丛生凌乱的杂草，已然败落的宫殿，依稀还能看到几丝往日的辉煌，可是就是曾经再华丽，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既然为冷宫，也理应如此模样。

　　林尚宫皱了皱眉，躬身：“娘娘，您等着，请让妾身带人整理干净。”

　　“有劳。”其实，她带出来的人也不过十个，甘泉宫，奴仆有上百，除了内线竟然只有这么几人，是她的悲哀，还是？

　　冷宫的夜，很黑，很冷。

　　呼啸的风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咆哮，咆哮着想要来将她生生吃掉。

　　她睁大了眼，倚窗看着斑驳的树影，因为一闭上，眼前闪现的就是夜朔血肉模糊的样子，梦靥纠缠不去。

　　她的朔儿，她唯一的宝贝……

　　那一声声回荡在耳边的“娘”，叫得她的心碎了一地，她的朔儿，此刻是否还安好？她的朔儿没有她的陪伴是否能够支撑下去？

　　莫名地，月姬忽然感觉到房中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脚步声，凭空在室内响起。

　　她猛地回过头，就觉有呼啸的风声掠过耳际，然后，一个极大的力量落在了她的脸上，身子被惯性地拉向了地面，她摔倒在地上时，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打了自己的人--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依旧熟悉他的一切气息，以及他的怒火。

　　司昊天寒着脸，单膝跪地，以居高临下之势看着她，带着暴戾：“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不是你是朔儿？”当听到夜朔被打，他彻底慌了，夜朔，是他最大的希望，朔儿那么小，怎么受得了一丝折磨，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月姬的心一阵瑟缩：“难道我不想吗？夜朔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我忍心看着他受杖刑吗？”她作为母亲此刻最想要得到的是他的安慰，可是，他为什么用怨恨的眼神看她？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司昊天眯起眼，露出凶光。

　　“想法？”她不懂。

　　“你想要的只是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

　　“我……”

　　他打断她的解释：“你以为，太后不信任你是因为你有一个皇子，夜朔，为了得到太后的信任稳固地位，你竟然可以狠心到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夜朔生命垂危，这个女人却还有闲情逸致赏月，哼，她好狠的心。

　　“我没有！”

　　她拼命地摇头，想要抓住他的手解释，后者却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的手。

　　“你忘了当初进宫之前的诺言吗？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以生命来保护朔儿，此刻，朔儿生死不明，”司昊天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去死！”

　　月姬震惊：“死？”他竟然要她去死？眼前这个一脸凶狠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温柔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狠话，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而且，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吐出狠毒的话语，手在下一刻掐住了她的脖子，不留一丝缝隙，一寸寸收紧。

　　“昊……”她无比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脖子上的手来自他，呼吸开始困难，可是，身体的痛不及心痛万分。

　　“你该死！”司昊天血红色的双眼看着她，看着苍白的容颜逐渐呈现青紫，直到她无力再挣扎，他才松了手任她像个破败的娃娃跌落地上。

　　“昊……”她气若游丝地伏在冰冷的地上，涣散的眼睛，如何都聚不了光芒--

　　朦胧中，他摔门而去。

　　残败的冷宫，呼啸的冷风，颤抖的女人。

　　这种感觉，其实她应该熟悉了。

　　可是，这次，比之上次，更痛，她连呼吸都感觉生疼。

　　她的脑子从没有如此清醒--司昊天要杀她，只是因为她的一个疏忽！

　　那冷酷不带丝毫感情的脸，她第一次见到，可是，这张脸那张温柔的面孔重合交错出现在她的脑海。

　　是她害得朔儿那样，所以，他生气是必然的吧。

　　可是，心好痛。

　　林尚宫推门而入，看到冰冷的地板上一个蜷缩成团的身影，迟疑地唤道：“皇后娘娘--”

　　“呵……”她哭着笑，声音嘶哑，明显是喉咙受了伤。

　　林尚宫吓了一跳，拿了披风就给她披上，跪下祈求：“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妾身。”

　　月姬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就着林尚宫的手臂起身回到床上。

　　林尚宫为她倒了杯水，回过头时，才看清她脖子上可怕的淤痕：“娘娘，是谁这么大胆，敢伤害你？”

　　她无力地摇摇头，喝了水稍稍缓解了疼痛，擦干眼泪，声音却还是粗噶难听：“无碍，今夜之事不可向他人泄露分毫。”

　　“是。”林尚宫看她如此，担心无比，“皇后娘娘，您要爱惜自己。”

　　“爱惜自己？”她摇着头，哭到浑身颤抖，“我连朔儿都保不住，他要我去死，我是不是该去死？”

　　“不，皇后娘娘，您永远是妾身的皇后娘娘，您从来都没有错。”林尚宫从她入宫开始就一直看着，看着她一路走过的艰辛，看着她的所有伤痛，怎么能不怜惜这个可怜的孩子，“皇后娘娘……”

　　她没有理会林尚宫，只是喃喃地重复：“他要我去死。”她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期望。

　　“娘娘！”林尚宫不得己，抓住她的双肩摇晃，“娘娘，大皇子还没死，他没有你这个母亲，你要他以后如何在这个恐怖的宫廷里生存？”

　　“朔儿……朔儿……”她猛地扑入林尚宫的怀中，绝望哭泣，“我救不了他，救不了，救不了怎么办？我看着他被打，每一下……”一个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命悬一线，她生不如死。

　　“皇后娘娘，以后……”林尚宫看着怀中纤细的女子，就像一个在寻求母亲庇佑的孩子，眼中第一次有了动容，“由妾身来帮皇后娘娘，来帮皇后娘娘一起守护大皇子。”在这一刻，林尚宫知道自己是惟一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

　　林尚宫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在哭泣，低下头时，看她竟然安然睡去，不禁慈爱地为她擦去残留的泪痕。

　　醒来时，月姬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软榻上，抬头一看，完全陌生的环境，干净但是破败，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她捂着头起身，昨日的记忆汹涌而来--就像是一场噩梦，朔儿被打，她被打入冷宫，还有，司昊天不再要她了……

　　想哭。

　　“吱呀--”门开了。

　　林尚宫端了药进来，看她已醒，放心地舒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可以感觉到任何不适？”

　　“啊？”她一愣，继而回了一笑，才发现声音很刺耳，手不自觉覆上泛疼的脖子好像以包上了层层纱布，她一阵恍惚。

　　“娘娘？”

　　她压低声音，以掩饰喉咙的不适：“不，多谢林尚宫挂念，本宫还好。”朔儿还等着她，她不能沉浸在悲伤里，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记忆中，昨夜，她应该是哭晕睡过去的。

　　“娘娘，您的药。”

　　“药？”她一直以来喝的是补血的药，味甘，可是，今日的药，气味可是很刺鼻呢。

　　林尚宫明了，叹了口气，解释：“昨日，甘泉宫发生了一件……”

　　她眉一挑：“哦？”

　　似乎，昨日发生了很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就只有这一件按照她的剧本走到了最好的结局。

　　“昨日，正午，甘泉宫突发瘟疫，先是平儿突然流产，之后，跟其接触过的所有人，身上都长出来丑陋的斑点，一盏茶不到时间就溃烂散发出恶臭，今日，已陆陆续续死了几个宫女，而且，情况还没有被控制住，在整个甘泉宫内蔓延。”

　　她一惊：“什么，死人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模样很可笑，像是妓，女硬要立贞节牌坊，一切前都是她的计策，但是听到死了人时，她还是会有不忍。

　　“内丞娘子也已经确认，这次瘟疫，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自然是无药可救，是司昊天亲自去寻来的毒，稀有，且来自遥远的塞外，不要说大焰国，就算是加上其他五国神医，照样束手无策。

　　可，她要司昊天配置的只是让他们失去行为能力被遣送出宫的药而已，可是，现在的结局让她害怕。

　　是她造的孽，迟早要还。

　　心，忽然很不安，好像在预示着会发生什么不详的事情一般。

　　“现在，甘泉宫，已经被封，任何人不得进出，不禁是甘泉宫，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恐慌，因为，还不断有人，因为瘟疫死去，谁也不能确保瘟疫不会继续蔓延。”林尚宫欲言又止，只能感叹，她们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呵，所以我们也被看守了是不是？”

　　甘泉宫出事，她当然首当其冲受到牵连，早就预料到的。

　　林尚宫边为她更衣，一边回道：“内丞娘子在外面等候娘娘的传唤。”

　　“为本宫更衣。”她特意换上，能够将脖子掩住的衣服，上了重重的胭脂水粉以掩饰自己脸色的苍白。

　　“宣。”

　　声音刚落，就见内丞娘子全副武装地带着几个女官和随侍的宫人进来，只是进了门就停住缓缓施礼：“皇后娘娘，妾身接受皇上的命令，为皇后娘娘诊脉。”

　　“好。”月姬眯起眼看内丞娘子牵了一条长线以线诊脉--是怕她也感染了瘟疫会传染给他们吧。

　　内丞娘子低着头诊脉良久，神色莫名：“你们先退下，小轩留下。”

　　月姬和林尚宫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尚宫，你也先退下吧。”她一时把握不住内丞娘子的想法，却隐约感觉到了几丝怪异。

　　待其他人离开，内丞娘子转过身，将门关上。

　　月姬坐直了身子，将目光投向了被留下的太监，虽说是蒙着面，但那身形越看越是熟悉--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似乎接收到了她的困惑，那个太监，自己伸手拉下了脸上的蒙巾，那苍白而俊美的容貌，赫然就是当今圣上。

　　她一惊，起身，跪下行礼：“臣妾……”

　　“免了。”夜子曦倾身扶起她，细细地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微肿的眼睛，视线还有意无意地停在其脖子上须臾，“月姬，你昨夜可是哭了，所以才会声音沙哑？”

　　“是，臣妾教子无方，在忏悔。”心又抽痛了一下。

　　“今晨，丞相来面见了孤。”他一顿，看着她一瞬间闪了神，讥诮，“你可知，丞相对孤说了什么吗？”

　　她低低地垂下头，谦卑顺从：“臣妾不知。”

　　“他说，要孤……”他看到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那代表，她在恐慌，“他要孤废后。”

　　她再也无法冷静，开口就是尖锐的反驳：“不可能！”她坚信昨夜，只是司昊天一时冲动，他不可能真的对她如此绝情。

　　“不可能？”夜子曦抓住她的手，力气加大，“丞相说，月姬作为一国之后，竟然连皇子都教养不了，又怎么能够母仪天下？”

　　“你骗我！”此刻，她脑中回荡的只有一句话“司昊天要废后，要舍弃她了”，甚至忘了眼前站着的是帝王，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信任那个男人，好像是本能，即使知道，夜子曦说的是真相，她依旧自欺欺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司昊天爱她不会不要她，而且，夜朔是她的孩子，夜朔失去她无法在宫廷斗争中存活，是夜子曦在骗她，是夜子曦……

　　他不计较她的冒犯，继续说，一点点打碎她的寄望：“他说，米贵妃温柔仁慈，且为乾国皇族，可以母仪天下。”

　　“不--”她双手遮住耳朵不愿意再听他的胡言乱语--那字字句句，像刀刃，凌迟着她的心。

　　夜子曦拉开她的手，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清晰得不让她逃避：“他说，米贵妃既然膝下无子，那么，可以将夜朔过继给其，夜朔依旧是嫡长子。”

　　“你在说谎，说谎……”她无法反驳，夜朔真的可以没有她。

　　夜子曦怜惜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话却并没有停止：“然后，夜朔有了米氏皇族的支持，太后的帮助，很快就能成为太子，再然后，夜朔就会继承孤的位置，成为大焰国的新一任君主。”

　　没有她，朔儿会走得更远。

　　将她拥入怀中，他残忍地下了结论：“司昊天的计划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而一个棋子，如果失去作用，那么，只有一条路，就是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月姬挣扎想要推开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无望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放开……”弃卒，她真的成了弃卒，一直坚持的信念再次坍塌--司昊天爱她吗。

　　“你不恨吗？”

　　她虚软地倒在他怀中，欲哭无泪：“恨？”她该恨什么？

　　“对，恨……”昨夜发生的一切，他清楚的知道，更知道司昊天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如他所料地那样发展，让司昊天一点点露出真面目，始终只是将她当作棋子来应用。

　　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如此执迷不悔？难道对那个男人想杀她，她都可以原谅？！

　　“我……”她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看他，“我该做什么？”

　　“记得孤和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以相应的代价来换取夜朔的太子之位。”他轻声诱，惑，“这一次，还可以加上一个条件，那就是后位。”

　　她苦笑：“陛下，臣妾一切都是你的，还有什么能给的吗？”

　　他盯着她的双眼，良久，吐出两个字：“忠诚。”

　　“忠诚？”她的呼吸一滞，“陛下什么意思？”混乱的理智又瞬间清明，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

　　“比如……”他以指腹轻轻摩娑着她的脸颊，温柔呢喃，“孤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不计较你的过去，不计较，夜朔的身世……”

　　她不自在地闪躲，他手抚触的地方是昨夜，司昊天打了她巴掌的地方，经过一夜红肿退了，可是，她还是觉得痛。

　　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脖子位置，即使隔着布料，隔着纱布，她还是感觉到了压迫敢，那里越发地疼了。

　　“只要你以后眼中，只有孤，孤会保你和朔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的声音轻柔而带着蛊惑，令她不自觉涣散了眼神，有了动摇--如果司昊天不要她了，夜子曦会……

　　不，是夜子曦一手摧毁了她的幸福，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早已是司昊天的妻，她的朔儿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不会有今日的劫难。

　　他是骗子，她恨他！

　　“皇上说笑了。”她的眼睛瞬间清明，轻轻推开他，别开脸冷下语气，“皇上的话，臣妾一点也不懂……”

　　“不懂吗？”他眯眼，“到了此刻，你还在骗我？”他想要给她机会的，不过她似乎还是不懂珍惜，他真的很讨厌，她戴着面具对自己演戏的模样。

　　她挺直了身板，语气坚决：“臣妾什么都不懂！”

　　她若说懂，那么朔儿不是夜子曦亲生的事必然被他证实，那么朔儿，就真的要没命了。而且司昊天不可能对她如此无情，一切只是片面之词，她相信司昊天是爱她的，不可能抛弃她。

　　他沉下脸：“月姬，你一直都这么喜欢掩耳盗铃。”

　　呵，他真不该让人为她疗伤，或者让她痛死了，她才能真正醒悟！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已经那样了，她还是对司昊天百般维护，是为了什么！

　　她强制镇定，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在说谎，他在骗她，司昊天不可能那么对她！

　　两人对视良久，都没有再发一语。

　　夜子曦终于松开她--是他太低估了她对司昊天的感情。

　　他浅淡一笑：“皇后，孤会让你后悔的。”

　　甘泉宫的瘟疫，夏梨悠在月姬下的药里多加了一味致命的毒药，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甚至掌握着那场瘟疫的真相，如果，她再执迷不悟，只能这么逼她了。

　　戴上蒙巾，他转身离开。

　　而她也因为失去依托，跌倒在地，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她，恐慌--他的话很轻，字字却都是威胁也字字都是事实。

　　她手覆上昨夜被司昊天打过的一侧脸，□□的痛楚已然褪去，可是，那种蚀心的悲伤如此沉重，司昊天字字句句无情的话语都像一把刀，一遍遍凌迟着她的心脏。

　　可是，她能信任的却只有司昊天，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司昊天，一个夜朔，如果没有前者，她该如何保护后者？

　　莫名的，她坚信那个记忆里说着来接她的人是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所以……可是，司昊天狰狞的面孔无论如何都无法跟跟记忆里那个人的脸相重合。

　　内丞娘子在离开前，同情地转身看了她一眼，以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夜朔”。

　　“朔儿？”

　　她的神情一瞬呆滞，待爬起追上去时，门已在眼前关上，她使命地推门，总是不得章法，越慌越乱，越乱越慌：“朔儿，不可以，朔儿不可以再出事……”

　　门突然被拉开，她失去平衡跌入进来人的怀中。

　　林尚宫急忙扶住她，看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刚刚送走内丞娘子，就听到这边奇怪的声响。

　　“朔儿！”她仓皇地扶着林尚宫的双臂，语无伦次，“他们要伤害我的朔儿……怎么办，怎么办？”

　　“娘娘，大皇子没事，他只是受了皮肉伤被御侍卿娘子接去了承德宫好好疗伤，并没有呆在甘泉宫里面。”林尚宫没说的是，大皇子其实到现在还处在昏迷之间生死难明。

　　“甘泉宫？瘟疫？”她地双眼突然睁大，“瘟疫？”从小朔儿就接受特殊训练，杖刑至多能伤他皮肉，她可以确定朔儿可以撑过去，但是，如果是瘟疫……

　　不敢再想象，千算万算，她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就算皇上名存实亡，但是在宫廷里他还是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8.

　　“继续--”太后的声音也再颤抖。

　　行刑太监踟蹰着，还是举起了木板。

　　“皇上，宁国大长公主驾到。”

　　月姬已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救兵到了，可是该感谢皇上的荣恩还是该准备他们的晚到？她的朔儿，此刻，已命悬一线。

　　宫人纷纷跪下行礼，行刑太监也放了刑具跪下，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华韵宫今日可真是热闹啊。”温柔若溪水流淌的美妙嗓音徐徐响起。

　　太后即刻起身，下了正位，对着大长公主恭顺地笑着：“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宁国大长公主身着浅色白纱，以鎏金点缀边缘，摇曳间便有光华闪烁，将四周衬得如梦似幻，一路行来便如有天人下凡般。

　　眼前的这个美得若雾飘渺的女子，才是夜氏皇族之中最大的掌权人，十三岁随夫出征，十五年戎马生涯，为大焰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大焰之所以强大，有其一半的功劳，要不是身为女儿身，皇位必然是非其莫属的，大焰无论是谁，见了宁国大长公主没有敢与其对视的。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已经晕厥的夜朔，不禁呼吸一滞，目光凌厉地扫向太后：“本宫没有错过什么好戏吧？”在军营已经见多了囚徒受刑，却从未见过，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折磨至此的，宫里的女人是在太可怕了。

　　太后赔笑：“这……”

　　“大皇子可是犯了什么错误，劳烦太后动用了‘私刑’？”

　　刻意加重的两字，吓得太后踉跄了两步，却还是挺直了身板：“大皇子以下犯上，哀家只是小惩大戒……”

　　大长公主眯起眼：“太后莫不是忘了本宫的另一个身份是御侍卿？皇子的教养向来是由本宫负责，什么时候，轮到太后越俎代庖了？”

　　御侍卿特有的柔软嗓音本该是安抚人心的最佳武器，可里面的字字句句却是令太后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吓得直冒冷汗。

　　“哀家……哀家……”

　　御侍卿轻叹，眼里的凌厉却毫不遮掩：“而太后此刻想必又是在教训本宫不懂得管教皇子是吧，那么，以后殿中省一切事物都由太后管辖可好？”

　　“哀家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宁国大长公主向来独善其身，还是第一次插手后宫之事，太后料不清这个从来看不透的女子，性格一如气质般虚无缥缈。

　　御侍卿唇轻挑，看了一眼沉默的君王：“皇嗣向来代表的皇室的绵延传承，若有个三长两短，太后，莫不是说你承担不起，就是本宫也……”字字句句里都是威胁。

　　太后神色变了几遍，最终说道：“哀家多谢殿下提醒。”

　　“那大皇子本宫可是带回去了，以后，定然不会让他做出‘以下犯上’之事，”顿，长公主丢下一句话，“不过，本宫可是话说前头，任何人伤害了皇嗣，就是与整个夜氏皇族为敌。”软弱的帝王，第一次鼓足勇气开口求自己，竟然是为了保住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对那个女子，她有了些兴趣。

　　“那就有有劳殿下了。”

　　“本宫就先告辞了。”大长公主转身令人抱起夜朔离开。

　　“多谢殿下提点。”太后躬身送走御侍卿，才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次见那个女子，是六年前，品尝着丧夫之痛，脸上却始终挂着安然的神色，加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只是看着，无形间就已让人喘不过气。

　　夜子曦自始至终只是看着，直到大长公主离开--大长公主一直是他秘密的王牌，可是，若不用，朔儿会被生生打死，此刻，最重要的是保住他们母子。

　　他瞥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月姬，恭敬地开口：“母后，皇后教子无方，将其打入冷宫可好？”他找来夜凝碧保护月姬，已是触怒太后，只能先一步退让，以退为进，因为他的偏袒对月姬是鸩毒。

　　他的话里，就差直接说出“废后”，这虽然是太后想要的，但并不是现在要的，至少在米贵妃生出皇子之前，月姬的后位是稳固的。

　　果然，太后思索再三说道：“皇后去回心苑思过一个月吧，此次她带来的宫人也一并随身服侍。”

　　月姬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臣妾谢过皇上，太后。”要么忍，要么残忍，总有一天，她会要这对假惺惺的母子付出惨痛的代价。

　　宫人上去扶起她，而她却本能地将手收入袖中--不可以，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她血肉模糊的伤，至少，现在不可以。

　　一个母亲，要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被打得血肉模糊，她的心已痛到濒临绝望。

　　【回心苑】

　　结满蛛网的门窗，丛生凌乱的杂草，已然败落的宫殿，依稀还能看到几丝往日的辉煌，可是就是曾经再华丽，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既然为冷宫，也理应如此模样。

　　林尚宫皱了皱眉，躬身：“娘娘，您等着，请让妾身带人整理干净。”

　　“有劳。”其实，她带出来的人也不过十个，甘泉宫，奴仆有上百，除了内线竟然只有这么几人，是她的悲哀，还是？

　　冷宫的夜，很黑，很冷。

　　呼啸的风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咆哮，咆哮着想要来将她生生吃掉。

　　她睁大了眼，倚窗看着斑驳的树影，因为一闭上，眼前闪现的就是夜朔血肉模糊的样子，梦靥纠缠不去。

　　她的朔儿，她唯一的宝贝……

　　那一声声回荡在耳边的“娘”，叫得她的心碎了一地，她的朔儿，此刻是否还安好？她的朔儿没有她的陪伴是否能够支撑下去？

　　莫名地，月姬忽然感觉到房中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脚步声，凭空在室内响起。

　　她猛地回过头，就觉有呼啸的风声掠过耳际，然后，一个极大的力量落在了她的脸上，身子被惯性地拉向了地面，她摔倒在地上时，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打了自己的人--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依旧熟悉他的一切气息，以及他的怒火。

　　司昊天寒着脸，单膝跪地，以居高临下之势看着她，带着暴戾：“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不是你是朔儿？”当听到夜朔被打，他彻底慌了，夜朔，是他最大的希望，朔儿那么小，怎么受得了一丝折磨，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月姬的心一阵瑟缩：“难道我不想吗？夜朔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我忍心看着他受杖刑吗？”她作为母亲此刻最想要得到的是他的安慰，可是，他为什么用怨恨的眼神看她？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司昊天眯起眼，露出凶光。

　　“想法？”她不懂。

　　“你想要的只是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

　　“我……”

　　他打断她的解释：“你以为，太后不信任你是因为你有一个皇子，夜朔，为了得到太后的信任稳固地位，你竟然可以狠心到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夜朔生命垂危，这个女人却还有闲情逸致赏月，哼，她好狠的心。

　　“我没有！”

　　她拼命地摇头，想要抓住他的手解释，后者却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的手。

　　“你忘了当初进宫之前的诺言吗？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以生命来保护朔儿，此刻，朔儿生死不明，”司昊天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去死！”

　　月姬震惊：“死？”他竟然要她去死？眼前这个一脸凶狠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温柔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狠话，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而且，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吐出狠毒的话语，手在下一刻掐住了她的脖子，不留一丝缝隙，一寸寸收紧。

　　“昊……”她无比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脖子上的手来自他，呼吸开始困难，可是，身体的痛不及心痛万分。

　　“你该死！”司昊天血红色的双眼看着她，看着苍白的容颜逐渐呈现青紫，直到她无力再挣扎，他才松了手任她像个破败的娃娃跌落地上。

　　“昊……”她气若游丝地伏在冰冷的地上，涣散的眼睛，如何都聚不了光芒--

　　朦胧中，他摔门而去。

　　残败的冷宫，呼啸的冷风，颤抖的女人。

　　这种感觉，其实她应该熟悉了。

　　可是，这次，比之上次，更痛，她连呼吸都感觉生疼。

　　她的脑子从没有如此清醒--司昊天要杀她，只是因为她的一个疏忽！

　　那冷酷不带丝毫感情的脸，她第一次见到，可是，这张脸那张温柔的面孔重合交错出现在她的脑海。

　　是她害得朔儿那样，所以，他生气是必然的吧。

　　可是，心好痛。

　　林尚宫推门而入，看到冰冷的地板上一个蜷缩成团的身影，迟疑地唤道：“皇后娘娘--”

　　“呵……”她哭着笑，声音嘶哑，明显是喉咙受了伤。

　　林尚宫吓了一跳，拿了披风就给她披上，跪下祈求：“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妾身。”

　　月姬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就着林尚宫的手臂起身回到床上。

　　林尚宫为她倒了杯水，回过头时，才看清她脖子上可怕的淤痕：“娘娘，是谁这么大胆，敢伤害你？”

　　她无力地摇摇头，喝了水稍稍缓解了疼痛，擦干眼泪，声音却还是粗噶难听：“无碍，今夜之事不可向他人泄露分毫。”

　　“是。”林尚宫看她如此，担心无比，“皇后娘娘，您要爱惜自己。”

　　“爱惜自己？”她摇着头，哭到浑身颤抖，“我连朔儿都保不住，他要我去死，我是不是该去死？”

　　“不，皇后娘娘，您永远是妾身的皇后娘娘，您从来都没有错。”林尚宫从她入宫开始就一直看着，看着她一路走过的艰辛，看着她的所有伤痛，怎么能不怜惜这个可怜的孩子，“皇后娘娘……”

　　她没有理会林尚宫，只是喃喃地重复：“他要我去死。”她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期望。

　　“娘娘！”林尚宫不得己，抓住她的双肩摇晃，“娘娘，大皇子还没死，他没有你这个母亲，你要他以后如何在这个恐怖的宫廷里生存？”

　　“朔儿……朔儿……”她猛地扑入林尚宫的怀中，绝望哭泣，“我救不了他，救不了，救不了怎么办？我看着他被打，每一下……”一个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命悬一线，她生不如死。

　　“皇后娘娘，以后……”林尚宫看着怀中纤细的女子，就像一个在寻求母亲庇佑的孩子，眼中第一次有了动容，“由妾身来帮皇后娘娘，来帮皇后娘娘一起守护大皇子。”在这一刻，林尚宫知道自己是惟一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

　　林尚宫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在哭泣，低下头时，看她竟然安然睡去，不禁慈爱地为她擦去残留的泪痕。

　　醒来时，月姬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软榻上，抬头一看，完全陌生的环境，干净但是破败，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她捂着头起身，昨日的记忆汹涌而来--就像是一场噩梦，朔儿被打，她被打入冷宫，还有，司昊天不再要她了……

　　想哭。

　　“吱呀--”门开了。

　　林尚宫端了药进来，看她已醒，放心地舒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可以感觉到任何不适？”

　　“啊？”她一愣，继而回了一笑，才发现声音很刺耳，手不自觉覆上泛疼的脖子好像以包上了层层纱布，她一阵恍惚。

　　“娘娘？”

　　她压低声音，以掩饰喉咙的不适：“不，多谢林尚宫挂念，本宫还好。”朔儿还等着她，她不能沉浸在悲伤里，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记忆中，昨夜，她应该是哭晕睡过去的。

　　“娘娘，您的药。”

　　“药？”她一直以来喝的是补血的药，味甘，可是，今日的药，气味可是很刺鼻呢。

　　林尚宫明了，叹了口气，解释：“昨日，甘泉宫发生了一件……”

　　她眉一挑：“哦？”

　　似乎，昨日发生了很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就只有这一件按照她的剧本走到了最好的结局。

　　“昨日，正午，甘泉宫突发瘟疫，先是平儿突然流产，之后，跟其接触过的所有人，身上都长出来丑陋的斑点，一盏茶不到时间就溃烂散发出恶臭，今日，已陆陆续续死了几个宫女，而且，情况还没有被控制住，在整个甘泉宫内蔓延。”

　　她一惊：“什么，死人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模样很可笑，像是妓，女硬要立贞节牌坊，一切前都是她的计策，但是听到死了人时，她还是会有不忍。

　　“内丞娘子也已经确认，这次瘟疫，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自然是无药可救，是司昊天亲自去寻来的毒，稀有，且来自遥远的塞外，不要说大焰国，就算是加上其他五国神医，照样束手无策。

　　可，她要司昊天配置的只是让他们失去行为能力被遣送出宫的药而已，可是，现在的结局让她害怕。

　　是她造的孽，迟早要还。

　　心，忽然很不安，好像在预示着会发生什么不详的事情一般。

　　“现在，甘泉宫，已经被封，任何人不得进出，不禁是甘泉宫，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恐慌，因为，还不断有人，因为瘟疫死去，谁也不能确保瘟疫不会继续蔓延。”林尚宫欲言又止，只能感叹，她们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呵，所以我们也被看守了是不是？”

　　甘泉宫出事，她当然首当其冲受到牵连，早就预料到的。

　　林尚宫边为她更衣，一边回道：“内丞娘子在外面等候娘娘的传唤。”

　　“为本宫更衣。”她特意换上，能够将脖子掩住的衣服，上了重重的胭脂水粉以掩饰自己脸色的苍白。

　　“宣。”

　　声音刚落，就见内丞娘子全副武装地带着几个女官和随侍的宫人进来，只是进了门就停住缓缓施礼：“皇后娘娘，妾身接受皇上的命令，为皇后娘娘诊脉。”

　　“好。”月姬眯起眼看内丞娘子牵了一条长线以线诊脉--是怕她也感染了瘟疫会传染给他们吧。

　　内丞娘子低着头诊脉良久，神色莫名：“你们先退下，小轩留下。”

　　月姬和林尚宫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尚宫，你也先退下吧。”她一时把握不住内丞娘子的想法，却隐约感觉到了几丝怪异。

　　待其他人离开，内丞娘子转过身，将门关上。

　　月姬坐直了身子，将目光投向了被留下的太监，虽说是蒙着面，但那身形越看越是熟悉--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似乎接收到了她的困惑，那个太监，自己伸手拉下了脸上的蒙巾，那苍白而俊美的容貌，赫然就是当今圣上。

　　她一惊，起身，跪下行礼：“臣妾……”

　　“免了。”夜子曦倾身扶起她，细细地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微肿的眼睛，视线还有意无意地停在其脖子上须臾，“月姬，你昨夜可是哭了，所以才会声音沙哑？”

　　“是，臣妾教子无方，在忏悔。”心又抽痛了一下。

　　“今晨，丞相来面见了孤。”他一顿，看着她一瞬间闪了神，讥诮，“你可知，丞相对孤说了什么吗？”

　　她低低地垂下头，谦卑顺从：“臣妾不知。”

　　“他说，要孤……”他看到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那代表，她在恐慌，“他要孤废后。”

　　她再也无法冷静，开口就是尖锐的反驳：“不可能！”她坚信昨夜，只是司昊天一时冲动，他不可能真的对她如此绝情。

　　“不可能？”夜子曦抓住她的手，力气加大，“丞相说，月姬作为一国之后，竟然连皇子都教养不了，又怎么能够母仪天下？”

　　“你骗我！”此刻，她脑中回荡的只有一句话“司昊天要废后，要舍弃她了”，甚至忘了眼前站着的是帝王，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信任那个男人，好像是本能，即使知道，夜子曦说的是真相，她依旧自欺欺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司昊天爱她不会不要她，而且，夜朔是她的孩子，夜朔失去她无法在宫廷斗争中存活，是夜子曦在骗她，是夜子曦……

　　他不计较她的冒犯，继续说，一点点打碎她的寄望：“他说，米贵妃温柔仁慈，且为乾国皇族，可以母仪天下。”

　　“不--”她双手遮住耳朵不愿意再听他的胡言乱语--那字字句句，像刀刃，凌迟着她的心。

　　夜子曦拉开她的手，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清晰得不让她逃避：“他说，米贵妃既然膝下无子，那么，可以将夜朔过继给其，夜朔依旧是嫡长子。”

　　“你在说谎，说谎……”她无法反驳，夜朔真的可以没有她。

　　夜子曦怜惜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话却并没有停止：“然后，夜朔有了米氏皇族的支持，太后的帮助，很快就能成为太子，再然后，夜朔就会继承孤的位置，成为大焰国的新一任君主。”

　　没有她，朔儿会走得更远。

　　将她拥入怀中，他残忍地下了结论：“司昊天的计划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而一个棋子，如果失去作用，那么，只有一条路，就是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月姬挣扎想要推开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无望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放开……”弃卒，她真的成了弃卒，一直坚持的信念再次坍塌--司昊天爱她吗。

　　“你不恨吗？”

　　她虚软地倒在他怀中，欲哭无泪：“恨？”她该恨什么？

　　“对，恨……”昨夜发生的一切，他清楚的知道，更知道司昊天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如他所料地那样发展，让司昊天一点点露出真面目，始终只是将她当作棋子来应用。

　　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如此执迷不悔？难道对那个男人想杀她，她都可以原谅？！

　　“我……”她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看他，“我该做什么？”

　　“记得孤和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以相应的代价来换取夜朔的太子之位。”他轻声诱，惑，“这一次，还可以加上一个条件，那就是后位。”

　　她苦笑：“陛下，臣妾一切都是你的，还有什么能给的吗？”

　　他盯着她的双眼，良久，吐出两个字：“忠诚。”

　　“忠诚？”她的呼吸一滞，“陛下什么意思？”混乱的理智又瞬间清明，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

　　“比如……”他以指腹轻轻摩娑着她的脸颊，温柔呢喃，“孤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不计较你的过去，不计较，夜朔的身世……”

　　她不自在地闪躲，他手抚触的地方是昨夜，司昊天打了她巴掌的地方，经过一夜红肿退了，可是，她还是觉得痛。

　　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脖子位置，即使隔着布料，隔着纱布，她还是感觉到了压迫敢，那里越发地疼了。

　　“只要你以后眼中，只有孤，孤会保你和朔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的声音轻柔而带着蛊惑，令她不自觉涣散了眼神，有了动摇--如果司昊天不要她了，夜子曦会……

　　不，是夜子曦一手摧毁了她的幸福，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早已是司昊天的妻，她的朔儿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不会有今日的劫难。

　　他是骗子，她恨他！

　　“皇上说笑了。”她的眼睛瞬间清明，轻轻推开他，别开脸冷下语气，“皇上的话，臣妾一点也不懂……”

　　“不懂吗？”他眯眼，“到了此刻，你还在骗我？”他想要给她机会的，不过她似乎还是不懂珍惜，他真的很讨厌，她戴着面具对自己演戏的模样。

　　她挺直了身板，语气坚决：“臣妾什么都不懂！”

　　她若说懂，那么朔儿不是夜子曦亲生的事必然被他证实，那么朔儿，就真的要没命了。而且司昊天不可能对她如此无情，一切只是片面之词，她相信司昊天是爱她的，不可能抛弃她。

　　他沉下脸：“月姬，你一直都这么喜欢掩耳盗铃。”

　　呵，他真不该让人为她疗伤，或者让她痛死了，她才能真正醒悟！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已经那样了，她还是对司昊天百般维护，是为了什么！

　　她强制镇定，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在说谎，他在骗她，司昊天不可能那么对她！

　　两人对视良久，都没有再发一语。

　　夜子曦终于松开她--是他太低估了她对司昊天的感情。

　　他浅淡一笑：“皇后，孤会让你后悔的。”

　　甘泉宫的瘟疫，夏梨悠在月姬下的药里多加了一味致命的毒药，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甚至掌握着那场瘟疫的真相，如果，她再执迷不悟，只能这么逼她了。

　　戴上蒙巾，他转身离开。

　　而她也因为失去依托，跌倒在地，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她，恐慌--他的话很轻，字字却都是威胁也字字都是事实。

　　她手覆上昨夜被司昊天打过的一侧脸，□□的痛楚已然褪去，可是，那种蚀心的悲伤如此沉重，司昊天字字句句无情的话语都像一把刀，一遍遍凌迟着她的心脏。

　　可是，她能信任的却只有司昊天，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司昊天，一个夜朔，如果没有前者，她该如何保护后者？

　　莫名的，她坚信那个记忆里说着来接她的人是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所以……可是，司昊天狰狞的面孔无论如何都无法跟跟记忆里那个人的脸相重合。

　　内丞娘子在离开前，同情地转身看了她一眼，以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夜朔”。

　　“朔儿？”

　　她的神情一瞬呆滞，待爬起追上去时，门已在眼前关上，她使命地推门，总是不得章法，越慌越乱，越乱越慌：“朔儿，不可以，朔儿不可以再出事……”

　　门突然被拉开，她失去平衡跌入进来人的怀中。

　　林尚宫急忙扶住她，看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刚刚送走内丞娘子，就听到这边奇怪的声响。

　　“朔儿！”她仓皇地扶着林尚宫的双臂，语无伦次，“他们要伤害我的朔儿……怎么办，怎么办？”

　　“娘娘，大皇子没事，他只是受了皮肉伤被御侍卿娘子接去了承德宫好好疗伤，并没有呆在甘泉宫里面。”林尚宫没说的是，大皇子其实到现在还处在昏迷之间生死难明。

　　“甘泉宫？瘟疫？”她地双眼突然睁大，“瘟疫？”从小朔儿就接受特殊训练，杖刑至多能伤他皮肉，她可以确定朔儿可以撑过去，但是，如果是瘟疫……

　　不敢再想象，千算万算，她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就算皇上名存实亡，但是在宫廷里他还是有绝对的生杀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