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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爱你你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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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雪把顾可让进屋子里,心里不知道怎样的翻江倒海,这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子是来赶场子的啊?倒是吃饭的陈志坤表情自然,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们寒暄了两句。
晓雪就这样杵在那儿,刚刚好不容易的轻松氛围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打破,看见了吧,什么是“轻而易举”?就是不用说任何话就是简单的一个动作,比如顾可把手顺势在她头上揉了揉,她就走不动路了。
看场面一触即发的样子,大坤很知趣的起身去客厅把外套拿上,说了句:“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然后绕过顾可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探出头,“你病还没全好,好好照顾自己。”门在他们两个人身后愈合,形成一个近似于封闭的空间,让韩晓雪有一瞬间的窒息。
“你生病了?”顾可的声音里明显听得出有一丝殷切,在这个气流不稳的空间里产生着不合时宜的效果。“已经差不多好了,发了点小烧而已。”她有点有气无力,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点能够让人看得出的微笑,那么尴尬。她把他让进屋,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又气若游丝的到冰箱里为他拿了瓶可乐,冷气从冰箱里扑面而来,拍打在她的脸上,一直冰冻进心脏。她合上冰箱门,心里通畅了不少。她觉得她可以应付和他的对话了,那种绝境中的坦荡在大脑中游离着,然后化作一股力量冲破脑门,停留在嘴边。“来送请帖的吧?做了新郎官,人也变勤快了嘛,”不着痕迹,只是在说最后一个“嘛”字的时候原本是上扬的调突然急转,沉到谷底,“难怪这么久都看不见你人,原来是忙着大事儿呢。”她替他拉开可乐的环,然后气泡就从里面蜂拥而至,堵在了瓶口,滴在她的手上,冰冷的。他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帮她擦了擦,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可乐笑了笑,和韩晓雪一样的勉强:“连你也这么讽刺我啊?”他顿了顿,“我爸住院了,胃癌,”然后别过脸去,“医生说,活不过今年,我——”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我成家。”
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甚至有点不知所措,竟然找不到可以安慰的话。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抱住她,像一个母亲一样,企图安定他不安的心:“会好的,会好的。”就这样重复着。
“还没吃饭吧?”她走到厨房看了看餐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这才想起大坤还没吃完就走了,心下生出一股歉意,“我把菜热一下凑合吃吧。”然后一样一样放进微波炉,脑袋里突然空空的,原本还是那种绝望的心情在知道这样的消息后,凭空生出一些同情或者是怜悯,甚至是有那么一点高兴,人家父亲时日不多,你韩晓雪有什么可高兴的?是因为觉得不是他自愿要结婚的吗?这样想好像会让自己好受一点,好像受折磨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就像死了的人身边突然多了两个陪葬的,因为“不是自愿”。她朝自己冷笑了一下,人家说不定都在盼着这天,刚巧这样的契机出现,两全其美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对不起安安?”“安安死了,你愿意和谁结婚就和谁结。”“你在怨我。”“我没有。”因为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用力太大,手里的盘子随着身体的振幅被甩了出去,碎了满地。血就这样顺着被瓷片刮伤的口子流下来,滴到地上。顾可赶过来看了看,还好伤口不深,他用嘴吸了吸,然后吐进水池。“创口贴在哪儿?”“电视机柜子的第二个抽屉。”
等一切处理得当,两个人都没了谈话的兴致,各自靠在沙发的一边,静默。她不得不承认,人总归是自私的。原本以为会是安安的伴娘,然后把所谓的一些秘密放进心底,永远不去提起。可是安安死了,她韩晓雪在悲伤之余有没有那么一点欢快呢,好像原本的暗无天日突然在某一处照进一点点亮光,而这样的一点点亮光是多么让人蛊惑呀,她拼尽全力向那仅有的一点亮光走去,呼之欲出了,可就在离得那么近的时候,却没有人拉她一把,那么绝望,又被逼回原地。就像是无数次梦里一样。
时间就像是沙,它用它应有的灰黄在广漠里流淌着,节奏分明。和空气里那句“你该走了”一样分明,“如果没什么要说的就走吧,我不是安安,不用来向我忏悔。”她把声音压得好低好低,仿佛只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可又分明像一根刺,直穿进顾可的耳朵,发出耳鸣。
顾可起身,从包里拿出请帖放到桌子上,动作很慢,欲言又止的样子。走到门口,韩晓雪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卧室翻了很久,捧来件半新的毛衣:“安安一直说要给你打件毛衣,到最后也只织了个袖子。我学了很久,才把它织完。”她把毛衣叠了叠,又去柜子里找了个袋子套上,“有时间我会去看叔叔的,很久没见了,其实挺惦记他的,”然后把袋子递给他,“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否则阿姨怎么办?”顾可一把拉过晓雪,把她抵在胸口,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像是迫不及待的要从身体里蹦出来。她拿着毛衣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良久。他们拥抱得很用力,也很认真,好像是一种永别的仪式,过了这个拥抱便天各一方,甚至永不再见,这是把这世界的苦难都嵌进各自的心里,变成一种对未来牵扯的不忍心。明明都知道,你们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意。
顾可离开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了,太阳从炽烈的白光到现在稍作柔和的半红,也就只是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望着天花板发呆。“你爱她吗?”“我不知道。”那句不敢问出的“那么你爱过我吗”就这样生生被她扯断,她太胆小了。只一句“我不知道”在脑子里荡来荡去,然后一遍又一遍的传来“爱吗?”
她有点自知没趣,反正人家都快结婚了,这个回答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答案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罢了。她感觉身体有点发烫,看来今天运势是不太好。找到陈志坤昨天买的药,也没有按说明上说的“饭后服用”就兑着水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