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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新婚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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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城回来后,日子以他们意料不到的速度在向前伸展着,然后留下一大片几近复制的称作“过去”的东西。而这些过去平淡得甚至让韩晓雪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如果非要有一个,那么就是糊口吧。
也许因为青青,也许不是,不可否认的,已经很少联系他们了,甚至连安安也因为消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只会在适当的时候偶尔想起。这样看来,大家都以预先料想到的速度在向前跑,直至把别人甩得老远,互相看不见彼此。
陈志坤还是每天在公司里叫唤着,听出了茧子就只有东耳朵进西耳朵出,婆婆妈妈倒是和廖晓梅有的一拼,不过韩晓雪总还是有进步的,那种小数点位置至少不会算错,还有就是,甚少迟到了。说到廖晓梅便想起那罐咸菜,早在带回来后的一个星期消灭干净。
韩晓雪终究还是去了厦门,就在举国同庆建国六十周年的时候。摸索着几年前画报上的花店,早已经改修成了咖啡馆,算不上失落,仅有那么一点伤感而已。不过门口还开着九月残盛的野蔷薇,,煞是好看。咖啡馆的主人是个30岁左右的女子,头发很长很直,中分的那种,穿着碎步拼接的半身长裙在店面门口的躺椅上,她手里捧着本书,神情专注,就和门口的野蔷薇一样好看。
韩晓雪要了杯拿铁,给她端过来的是个清秀的小男生,应该只高中的年纪,他把咖啡放下,路过店主人身边,看他和那个女子交谈甚欢,应该挺受欢迎的。韩晓雪这才注意到那位女子看的是《长恨歌》,前几天才又把它翻过一遍的韩晓雪对此间的女子顿生好感,欲上去攀谈两句,电话响了,不早不晚。
“晓雪,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初。”“哦,新婚快乐。”不起任何波澜。就像是听到说,“这是找你的钱”一样理所当然的接过来。当年安安去世她韩晓雪也不过这样的表情,还要她怎样。“可是我——”“有什么可是的,结婚是好事啊,喜帖呢,到时候一定红包奉上。”她擦了擦有点停不住的眼泪,抑制着哭腔结束了对话。良久才发现,那位女子已经坐到了她对面,手里递着纸巾:“免费的,放心用。”韩晓雪有点哭笑不得,但内心突然一阵感动,而这种感动往往是不留痕迹的,它在心尖划过,存至于心底。
“为了男人?”韩晓雪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那个女人继续说:“男人是这个世上最不中用算计心最重的东西了,特别是让女人掉眼泪的男人,不要也罢。”然后走进店里。任凭这墙角的野蔷薇开得肆无忌惮,映衬着这明媚的天气,然后听到老远商场的大屏幕上国歌响起,此时的韩晓雪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如果非要选个贴切点的,就只有“悲壮”了吧。
还没从这沉痛的悲哀中走出几毫米,手机声又起,这让韩晓雪有点不耐烦,更确切的说是有点愤慨了,这好好的假期,是要接到多少个噩耗啊?能不能消停会儿让自己缓一缓,气儿顺一顺呢。看了看号码,是陈志坤,那个催神一号,不就是平时工作速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慢嘛,一天能催上八九次,又不知道现在又有什么任务,得抗住啊。
果不其然,听催大坤的声音就知道公司那边不知道心急火燎的在忙什么。“韩韩啊,你在哪儿呢?公司营业部这边缺人手,仓库缺货缺的比较厉害,我们财务部的都要去帮忙,你明天要是没什么婚丧嫁娶就来上班啊。”“可是,我人还在——”没等韩晓雪说完,陈志坤就急不可耐的说:“没什么可是可是的啊,明天见,我挂了。”然后就听到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韩晓雪只能在心里哀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什么的了。
人直接赶到了机场,定了最快的那班飞机之后心里才踏实下来。韩晓雪到挺想罢工的,才休了两天假,好不容易的假期就这样泡汤了,不过也好,以这样的心情估计玩也不会玩的很开心,倒不如回去什么都不想的好好工作,好歹节假日加班双薪呢。
到了公司才知道什么是鸡飞狗跳。只看得到人流攒动,看不到一个静止的活物。当即愣在了那里。还没缓过来,就听到路过她旁边从箱子后面传来的声音:“别愣在这里啊,你去仓库清点下洗发水还有多少瓶,待会把数据交给王经理。”还没等韩晓雪有什么反应,那个高过半个人的箱子又继续向前移动。
昏天暗地的忙了两天,货源终于和百货公司接上了,全公司上下顿时轻松了不少,韩晓雪也瘫软了下来,再也没有了什么力气,所以当总监说晚上请客犒劳一下各位的时候,韩晓雪已经拎着包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晓雪,怎么走了?”“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陈志坤看着额头上冒着虚汗的韩晓雪,摸了摸额头:“怎么这么烫啊?走,我送你回家。”也不等她同意便拉着她往车库走。韩晓雪有气无力的看了看他:“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就可以了。”陈志坤没有回答她,把她推进了副驾驶座,韩晓雪便也作罢。
她是有两天没睡了吧,从厦门回来后就一直在公司忙,晚上回到家满脑子都是顾可的事,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昨天顾可打电话给她,说出来坐坐,快结婚了,心里挺没底的,只当是加班把他给回了,不为别的,只是面对他还不能心无杂念的说“恭喜”,终究还是没能在短时间内过自己这一关,太苦了,这么多年。
路过药店,大坤停下车出去买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回来的时候,韩晓雪已经睡着了,只是身体还在冒着虚汗。大坤用纸巾为她擦了擦,然后继续开车。其实韩晓雪的家陈志坤还没有去过,只是有一次人事检查,无意间在员工资料里看见就记下了。说也奇怪,这么多员工的资料,单单只记住了她韩晓雪的,也许是当时以为她早晚会出点岔子被炒吧。这大半年都过来了,小妮子还相安无事,真是个奇迹了。也幸亏摊上他这个上司,他咧开嘴邪邪的一笑。
韩晓雪租的房子不是特别大,不过两室一厅对她来说还是显得特别宽敞,家具都是户主留下的,整个房子都是淡色基调,让人看着特别舒服,但却总少了一点人气儿。没有隔天的垃圾,没有随便乱扔的衣服,就连厨房里的锅都是有点生锈的。倒是橱柜里放了好几箱不同口味的方便面,还真是简单。
韩晓雪有点抱歉,家里确实没什么菜,这大晚上的也都还没吃饭,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便去打楼下饭馆的电话,陈志坤走过去直接把电话切断:“别忙活了,去睡一会吧,我吃碗泡面就好了。睡吧睡吧啊,不然我明天就炒你鱿鱼。”她也没力气和他争辩,就顺从的去了。
把饮水机插上,然后打开冰箱,果然空空如也,除了一些饮料就只有几个鸡蛋。看来他的手艺没法施展了,只好煎两个荷包蛋送过去。看她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像在做一些惨绝人寰的梦,嘴里嘀哩咕噜也不知道在叫谁,便叫醒她半带强迫的让她吃了下去。等饮水机的灯从绿色的加热跳到黄色的保温,倒了杯水把买的退烧药和消炎药让她服下,陈志坤总算忙活完。本来想走,可是摸摸她发烫的额头,有点不忍心,于是用毛巾包着冰块放在她额头上,来回换了几次,总算温度降了下来。
韩晓雪醒的时候,天光刚好透着米色窗帘打进来,照在她脸上,暖暖的。身体好像也比昨天好多了,只是还是没什么力气,生病就是这样,总会消耗掉身体的能量,让人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她动了动,便看到了趴在床头的陈志坤。看来还确实是个不错的上司。
陈志坤看晓雪醒了,也揉了揉眼睛,帮她把被子掖好:“看你的样子,好多了吧?”他走到客厅帮她倒了杯温开水,“你再睡会吧,我去买早饭,你这生病还生的刚是时候,不然我可没时间照顾你。”韩晓雪白了他一眼:“谁要你照顾了,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你个好事鬼,”待大坤要出门,还是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啦。”陈志坤没搭理她,关上门偷笑了两声。
他回来的时候,晓雪刚洗完澡,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也许是生病的缘故,皮肤比平时还要白,不过是那种病态的,倒让人平白生出几许怜惜。陈志坤不去看她,把手里的菜放到厨房。“买这么多菜干嘛,我可不太会做啊,”韩晓雪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念念有词,“您老人家不会亲自下厨吧?”然后拍拍胸口做出惊恐的表情。他把她推到卧室:“得得,你还是躺着吧,伤不起。”帮她盖好被子,眼睛瞟到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张照片,他顺手拿起来。上面是两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中间的女孩子从来没有见过,左手边是韩晓雪,右手边便是几个月前来他们公司的那个男人。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韩晓雪顿时安静了下来,才有的一点力气也在此时化为乌有。见韩晓雪这副模样,陈志坤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你朋友啊?”“嗯,不过去世了,中间的那位。”“对不起啊。”“一年多了,没事。”她捧过照片看了看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刚高中毕业的时候吧,说是为了纪念一下这三年的呕心沥血,他们在学校的最顶楼拍的,当时没有相机,这个还是顾可从他表姐那儿借过来的,废了好大力气。“那个男的是她男朋友吧?”“是啊,快结婚了。”然后眼睛不再去看陈志坤。过了良久:“你喜欢他?”韩晓雪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就像是做了贼一样,突然被人知道了,可是却无处藏秘,这样的时候真是坏透了,韩晓雪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嗯,”随即盖过头顶,“被人看破心事真是丢死人了。”陈志坤不再说话,轻轻把被子往下面扯了扯,便看见两眼已经浸湿的她,他帮她擦了擦,然后退出了卧室。
半天他们都没怎么说话,中途陈志坤出去了一下,以为是走了不再来了,没成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没怎么干,应该是着急过来就火急火燎的没吹。他把刚刚洗好的菜重新用水冲了一遍,然后又出门去超市买了些调味品,韩晓雪这儿除了盐和味精就什么也没有,生活实在是精简。
因为早上又吃了一片药,所以刚刚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等醒来便闻到一股久违的饭菜香,她起身洗了把脸走到厨房,看见陈志坤正围着围裙炒菜。见晓雪过来,忙着把菜装进盘子:“还有个汤,需要多炖一会儿,你先坐着吧。”韩晓雪顺手从大坤端着的盘子里撩起一个鸡块尝了尝,然后频频点头:“手艺不错嘛。”待看向他,正对上他的眼睛,过了几秒,总感觉有点尴尬,想躲开,就别过脸去,耳朵边陈志坤说话的气流扰得她酥酥的:“那以后天天做给你吃。”他们靠的那么近,只差了拥抱的距离。
然后陈志坤靠的更近,在她耳边呼出,“当然是不可能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韩晓雪用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儿,接过他手上的盘子,放到餐桌上,一下子舒了口气:“小气鬼,喝冷水,陈大厨,以后少不了蹭你的饭。”“喂,付费的。”又恢复到平时的状态,谁也看不出刚刚泛起的小小涟漪在他们身上起到的化学效果,如此的轻而易举,一笔带过,甚至连当事者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做了一个很短促的梦。梦里突然得来的一阵尴尬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凭空消失了。
而如果说这是个尴尬,那此时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响起的门铃声,把它以为是救星,那未免太天真了,特别是门口站的是顾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