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非幻

33、强者生存

　　雨，来匆匆，去也匆匆。夹杂着人的惆怅落下，走时却没有带走人的愁思。已过了三天，雨也停了三天。这段时间，天空仍没有一丝放晴的意思。灰蒙蒙的天，成群的云霾，时而波涛汹涌，山雨欲来，结果却总是虚惊一场。仿佛就是在戏弄人。

　　沈默飞睡了三天，独孤安离陪了三天。

　　第四天，星辰学院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随着一声礼炮响，沈默飞终于醒了。

　　“醒了？”风平浪静的语调，夹带着惊喜与轻松。

　　沈默飞费力地转头，看向窗边，外面彩旗飞扬，彩带飘扬。与这截然不同的是眼前英俊男子眼睛下的青色，凌乱的金发，似乎……瘦了。这个在人前从不失礼仪的人此刻竟未顾及一点的仪表。

　　“安……离？”刚刚醒来，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光芒，沈默飞用手遮住了眼睛。

　　独孤安离想去碰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收了回去，“三天没有吃东西，饿了吗？要吃什么吗？”

　　沈默飞摇摇头。

　　“是吗？你身体还没恢复，再睡会儿好好休息下。”

　　“不想再睡了。”沈默飞强撑着坐起来。

　　独孤安离给他在背后垫了个枕头。

　　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与其说不知要说什么，不如说不知要如何开口。

　　“安离……”

　　“默飞……”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再次沉默了下来。

　　独孤安离莞尔，与曾经无异的，能融化一切坚冰的笑容，“你先说。”

　　“那个……”沈默飞眼神四处乱飘，想找到一个固定点，“安离，我……”

　　独孤安离鼓励地看着他，“嗯。”

　　“对不起。”沈默飞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地捏紧，“我不该无缘无故生气任性的。”

　　独孤安离心笑，你总是这么令我无措呢。明明不是你的错……“默飞，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沈默飞眼睛蓦地睁大，仍是低着头，不敢看独孤安离。过了会儿，捂着肚子笑出了声，拍拍独孤安离的肩，大笑，“安离，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怕呢？对了。”沈默飞一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手上，恍然大悟般，“死算不算？我很怕死诶。我是不是很没用？”

　　独孤安离帮沈默飞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拨完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又做了不该的事，悻悻地缩回手。“人都会怕死。这是人的天性。默飞很强，要相信自己。”

　　沈默飞笑得像个得到了父母夸奖的孩子，“嗯。我会的。”

　　“笑得真傻。本殿下还以为笨蛋睡个三天会变聪明吗？不是有这样的事例吗？头部遭到重击，昏睡了一段时间后，醒来就变成了天才。”兰儿推开了门，停在它肩上的小西正点着头，像是赞同兰儿的话。

　　“真是对不起啊，没变成天才。”沈默飞咬牙切齿道，又叹气，“你就不能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让我下呢？”

　　“让兰儿说真心话还真是难。”西蒙绕过堵在门口的兰儿，走到床前，手背贴上沈默飞的额头，“看样子退烧了。幸好没事了。”

　　“西蒙，哪里没事了？你好好检查。说不定他脑袋已经烧坏了。不过也没多少区别。沈默飞本来就是个笨蛋，大脑受到损伤也就是从笨蛋变成白痴而已。”兰儿交叉着双臂，仰着头看窗外。

　　“那也还是紫微。”西蒙不以为意，“人最重要的是心，不是大脑。是吗？紫微。”

　　“啊？嗯嗯，西蒙说得对。”沈默飞慌忙地回答。

　　阳光犹如一把利剑，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欢呼声，喧闹声更加热烈。那是多数人的欢笑声，却不是所有人的快乐。

　　“要心有什么用？用来干吗？”兰儿眼神变了，认真、严肃、坚定、不屑，“靠心就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依靠别人的怜悯？别人的同情？别人的博爱？别笑死人了。”

　　沈默飞从来没有见到兰儿这么冰冷的眼神，他听到他继续说：“看看下面的蠢货。为了一次的胜利而欢呼，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这是没有大脑的愚笨。至于心？他们只为了光域未被攻破而欢呼，为了人类的胜利，为了他们的幸存，他们有为死去的人默哀吗？他们有为世界做了什么吗？人都说要保护弱者。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弱者，他们需要人的保护。羁绊？同伴？不是弱者为了强者保护自己而编造的谎言吗？”

　　“兰儿！”独孤安离呵斥道。

　　兰儿无动于衷，反而提高音量，“他们知道的只有战士在前方拼搏！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的恐惧和痛苦！”一拳重重打在墙上，墙凹陷了进去，小西飞到了空中。“心？这种东西可以保护别人一时，却永远也保护不了自己。要自己活下去，要别人活下去，只有……”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握了握手。

　　沈默飞一震。

　　“兰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独孤安离俯视兰儿。

　　兰儿毫不退缩地对上独孤安离的视线，一字一句地道：“我……没……说……错。”

　　“独孤家训第十条——助人即助己。第二十一条——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无焉而亡。星辰学院守则第八条——善于同情，而非只顾及自身。第……”

　　“第十九条——任何人有权利不帮助他人，但下次不被救助的人可能就是自己。第三十四条——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兰儿接道，“每一条……我都知道。但是……但是……”兰儿咬着下唇不松口，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扑到了独孤安离怀里，“但是安离，艾凡，艾凡他……”即使再聪明，也还是只有十一岁的孩子。

　　房间里原来的人包括后面进来的人，听到兰儿压抑的哭声都不约而同地别过了脸。

　　“怎么了吗？艾凡他……”沈默飞脸色惨白，有不好的预感，他抓住西蒙，“西蒙，告诉我，艾凡他到底怎么了？”

　　西蒙拍拍沈默飞的背，“紫微，先冷静下来。”

　　“告诉我！求你了，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沈默飞身形晃动了一下。

　　“光之力消耗过度，陷入了昏迷……”

　　沈默飞松了口气，“还好，还可以醒过来。还好，没有……”那个字他都不敢说出口。

　　“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不会再醒来，就此永远沉睡。”

　　沈默飞硬是扯出了个笑容，“西蒙，你在骗我对不对？怎么可能？虽然那时候意识有些模糊，但……但我确实听到了！他说‘等我回来。’”

　　“紫微！”西蒙按住情绪激动的沈默飞。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沈默飞镇静了下来，“百分之九十八。也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二醒来的可能性，还有可能醒来。他在哪？”

　　“还在回来的途中，大概还有半天就回来了。”希尔德说。

　　“不。”鲁道夫重重地吸了口烟，烟雾半遮住了他的表情，“一分钟前刚收到的消息。中途他被杰西卡·格林接走了。”鲁道夫把通讯器给他们看。

　　“格林家族以医疗事业为主，掌握着最新进的医疗技术。艾凡恢复的可能性会更大。”西蒙分析道。

　　这次，沈默飞意外地没有吵闹。静静地点点头，“嗯，这样就好。”

　　“我们先出去吧。让默飞自己一个人静静。”希尔德朝其余几人点点头。

　　独孤安离原本想留下，却被沈默飞一句“安离，你先去休息吧。要是你病倒了，谁还来照顾我？” 给挡了回去。

　　“机器人不会累的。”独孤安离坚持。

　　“你体内有那个东西，和真正的人没多少区别吧？太累导致零件磨损，和三天前一样，情感控制区又出了故障怎么办？”兰儿抽着鼻子说。

　　独孤安离只得关了门出去。

　　所有人一走，房间立刻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到了外面的欢笑声。

　　沈默飞向后倒去，倒在了床上，眼睛无神地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出故障……了吗？那艾凡也可以被修好吗？弱者……活不下去吗？”床单被死死地攥住。

　　眼前又是那副场景。空寂的村庄，厉烈的寒风，卷地的黄沙，遍地的尸体，以及……啃噬人类的怪物。因为太弱小了，所以无法战胜，所以被啃蚀殆尽。鲜血弥漫，一个周身围绕着火焰的人走来，火焰袭向大批怪物，席卷烧尽了怪物。后面的就只有黑暗。

　　这是什么？沈默飞头痛欲裂，但就是不出声，不能再被担心了，他们已经很忙了。艾凡，你还好吗？你在哪？我还在等你，你要快点回来啊。

　　这么想着，嘴唇以及咬破了，快要撑不住了，却突然被打晕了。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什么噩梦就都会忘了。”一个人微笑着为沈默飞盖好被子，笑容又突然变得狰狞，“那些让你痛苦的人我都会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来迎接你的，我的王。”

　　下一秒，那人就神秘地消失在了原地。

　　独孤安离察觉到异样的气息，打开门，房间内只有熟睡的沈默飞。眉头微皱，再次坐在了床边，静静等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