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之语 其一 桃之待》安文修

1、小公园

　　我是洛夏，一个奋斗在高考路上的考生，穿着宽大校服混在人群中找不到的那种。
　　此刻，我正骑着服役近四年的自行车，奋力在放学的人潮中杀出重围。耳边汽车的鸣笛、学生的欢笑、人群的熙攘伴随着车轮的滚动，渐渐消失在薄凉的晚风中。
　　黄昏的日光恰到好处，迎着日光骑行，视野中的一切物体都被镀上闪闪的金色。天空被分成两半，一半澄黄，一半湛蓝。
　　我握着把手，慢慢地在安静的公路上骑行。那是条常常寂寞的公路，因为通向远方杳无人迹的莲山，几乎没有多少车辆来往。在偶然一次的发现后，我便常常沿着这条路回家。
　　这是条让我觉得安宁的莲之路。
　　沿着莲之路骑行，总会看见伫立在黄昏中的小公园，原本只是被规划成一个池塘的景点，在居民们的一再要求下，最终被扩建成今天安宁而寂静的休憩一角。往常日暮时分，小公园中时常聚集着许多闲聊的居民，三三两两，或说或笑。
　　然而今天，一个人也没有，空空的公园里，只有被日光拉长的座椅的淡影。
　　我停好自行车，独自一人走近空旷的小公园。日光飘浮在偶尔泛起的涟漪上，折射出闪闪的金色。走近小池塘，我才发现池塘旁的座椅上坐着个青年，穿着宽大的短袖衬衫，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泛金的池水。那衬衫在晚风中飘动，明明只是微风，却好像可以把这个人完全吹倒。
　　真是个寂寞的人。
　　我在心里默默地感慨，在与他相临的座椅上坐下，偷偷向他那边瞥去。似乎是个很俊秀的青年，虽然看不清楚，但可以隐约看到他白皙的侧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青年突然转向我，微微一笑问道。
　　我瞬间涨红脸，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不好意思地答道：“没……没有……”
　　他淡然一笑，忽然指着我的书包问，“你还是学生？就住这附近？”
　　“嗯，辛苦的高中生一名，正奋斗在高考的战线上。”我正答道，余光忽然注意到青年白皙的手背上印着奇怪的图形，大概硬币大小，漆黑如墨。我心中一凛，又忽然意识到盯着别人手看不太礼貌，急忙指着不远处的建筑群道，“那是我住的小区，离学校很近。”
　　“那很方便啊。今天是周六，你们还补课？很辛苦吧。”
　　“是啊，高中嘛，没办法。”
　　闲聊了一会，不知为何，这个完全不知道姓名的青年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感觉似乎和他畅所欲言。可隐约间，我又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虽然总是微笑着回应，眉宇间却透着淡淡的落寞。
　　“你……不是这附近人吧？”我好奇地问道，“怎么想到跑到这么偏远的小公园呢？”
　　他忽然敛起笑容，沉默片刻，才慢慢答道：“故地重游吧。”随即指向某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不远处莲山的轮廓在视线中朦朦胧胧。他继续说下去：“莲山，宁静祥和，自古为神明常驻之地。我有个朋友，特别不喜欢那里，却被迫留在那里很久了。”
　　余晖落在他的眼眸中，化成幽幽的黑色。他的目光飘过小池塘，飘过重重树影，飘过暮色薄凉的空气，飘进莲山隐隐绰绰的轮廓里。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然后忽然有个决定要做，不由就来到这里了。”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我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那……真是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不然就不会打扰你了，我……”
　　“没关系。”他微笑着打断我的话，忽然像注意到了什么，如墨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我被他的反应吓到，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什么问题吗？”
　　他沉默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最后一抹日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池面缓缓荡漾，望向池水，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决绝的神色，“不，没什么，只是多亏你的帮助，我已经做好决定。”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以然。
　　“我知道。”他似乎微微地叹息一声，“本来只是想做个了结，没想到遇见有缘人，这大概就是宿命。洛夏，请你收下‘它’。”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当我想出声发问，他却先一步用极其缓慢的口吻说道：“来，把眼睛闭上。”
　　日光渐渐暗淡，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渐渐染上夜色，池水在我的视野中渐渐模糊，昏昏沉沉中，我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然后，一股暖意忽然从额头涌入大脑，似乎有一簇温暖的光芒在额间闪烁。
　　我听见夏夜的晚风从我耳边缓缓而过，明明是夏天，意外的温暖却像潮水般涌向全身。不知过了多久，温暖渐渐充溢全身，一丝冰凉的触觉却突然袭上额头。
　　好凉。
　　是这个人的手吗？
　　“也许这个东西会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但总有一天，我想， ‘它’会帮到你。”
　　“那——再见了，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