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鱼云涯

7、第五章

　　第二日一早晨修，袁承绍竟大喇喇地穿着昨儿个夜里的里衣，领角也不处理，若隐若现的一个唇印，袖袍间还露着香帕的一角，就这么给两姐妹上早课来了，一脸的洋洋自得，那样子仿佛吃了喜鹊蛋，喜不自胜，恨得如意直牙痒痒，又羞得只差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只是丹云一脸的忐忑忧郁。

　　这边还僵持着，解围的人就来了，好在袁承绍掩得及时，袁天罡瞅了承绍一眼，道：“睡到此时竟还不清醒，衣衫也不知道整整好，在两个妹妹面前岂能如此不修边幅。”

　　袁承绍也不恼，只笑嘻嘻地看着如意，袁天罡自是瞧在眼里，摇了摇头。

　　小骚动过去，袁天罡就开始检验二位姑娘的学艺。

　　后来的日子里，袁天罡终于担负起了教导两个丫头的责任，袁承绍也因有了袁天罡的指导而学术精进不少。袁天罡看到姐妹俩的如云剑法，直赞二人是学武的好苗子，又将此剑法润色了一翻，好生教予了二人。

　　时光荏苒，学艺的日子许是无聊的，但两姐妹一个心心念念挂记着袁大哥，一个超然物外醉心于田园山水，倒也不觉流水年长。袁承绍更是打小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站在看得见她的地方，又怎会嫌日长似岁。

　　袁天罡见多识广，又怎会看不出袁承绍那份爱慕，又怎会看不出丹云那点小心思。但袁天罡深知，此番虎仙寅下届必是经历劫数，又岂能罔顾使命、贪恋红尘，若要任此发展下去，最终只能落个黯然销魂、生离死别。

　　然而既是历劫，必然不能告诉当事人，袁天罡不得不几次三番向袁承绍警告，不许他对二姐妹动私情。承绍虽然是个孝子，也挣扎着想要保持距离，奈何如意就像山野雏菊般扎根在他的心里，竟是野火烧不尽的，成为了袁承绍在漫长的青少年时代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仿佛断了对她的情，就否定了他整整十年的春去秋来。

　　这一日，袁天罡念及承绍已及冠许久，丹云和如意也正直豆蔻年华，再如此放任下去，恐生变故，于是叫来承绍私训。

　　袁天罡盯着袁承绍许久，不知从何道起才能恰到好处地断了他的心思，须臾，方道：“承绍，你可知单家二姐妹的由来？”

　　“孙儿不知。”袁承绍恭恭敬敬地说。

　　“哎，”袁天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们是你师伯李淳风带来的。淳风当年肩负着先皇遗诏，要保李家后人，单家二姐妹正是为了这责任而生的。”

　　说到这里，袁天罡顿了下，不知该怎样说下去。而袁承绍愣愣地看着袁天罡，希望能知道更多有关单如意的事情。

　　与此同时，丹云因如意又跑去看江水发呆而无事可做，四处寻找袁承绍却未找到，料想必是袁爷爷叫去开小灶了，便悄无声息地摸去袁天罡常“教训”他们的小屋，不想却听到了屋内溢出的声响——

　　“孩子啊，你不能喜欢单家姐妹，你不能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动了儿女私情啊，为什么爷爷说了这么多你就是听不进去呢。”袁天罡的话刚一入耳，丹云便是心头一滞，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爷爷您也说了，她们是有任务的，完成了她们的使命她们便与普通人家的女孩一般无二，为何您就是反对孙儿。”袁承绍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感情，这许多年来，爷爷总是劝他死心、劝他放弃，他也曾听过劝，终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不行！爷爷什么都可以依你，就是这件事情，绝对不允许！”袁天罡气得嘴唇发抖，皓然的胡须颤抖不已。

　　袁承绍心一横，头一偏，道：“可我就是喜欢如意，非卿不娶。”

　　“砰”，只听一声闷响，然后就是噔噔噔脚步跑远的声音。袁承绍一愣，而这一切自是袁天罡算准了的。半晌，袁天罡无奈地对袁承绍说：“快去把她找回来吧。”

　　目送着袁承绍远去的背影，袁天罡无奈地摇摇头，呐呐自语：“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然后尾随着缓缓地走出房门。

　　再说这丹云，先是听到袁天罡告诫袁承绍不许对单家姐妹动情，心头一阵茫然失措，后又听到袁承绍信誓旦旦的非如意不娶，心中早已建成的美好未来一瞬间崩塌，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欺骗她，连她最信赖的人也抛弃了她。失落的丹云身子重重地撞到门上，脑筋转都转不动了，心里一个念头疯狂地高叫着——她被欺骗了，她被抛弃了。然后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一片怨恨地跑远了。

　　这就是一场骗局，明明他们收养自己就是为了那么自私的目的，却摆出一副给你幸福的姿态，让她心存感激，让她觉得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个外人，还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做是袁家的人，她从来都只姓单，孤单，无依无靠的单。如意也曾说过要帮她和袁大哥的，到最后竟然背叛了自己。她恨，她恨啊。

　　如意这边正一如既往地看着山水出神，不觉有它，待得她知晓了丹云突然跑了，还十分怀疑到底是怎么了，可袁承绍解释了半天也不得要点。当务之急，是找人，便不深究到底丹云是哪里受了气了。

　　袁承绍只当丹云是小孩子心性，赌赌气便回来罢了，却不想三人一起找了五个时辰仍是不见踪影，眼见着天黑了许久了，丹云还是没有回来，终于如意沉不住气了：“你们到底对丹云做了什么？！怎么可能就没人了！明明在她去找你们之前都好好的！”虽然丹云只是她便宜得来的小“姐姐”，但相处这些年下来，如意早就把她当做小妹妹，宝贝着呢，怎么舍得她受委屈。

　　袁天罡见包不住了，道：“我正跟承绍说着你们姐妹俩有使命在身，不能动情，她偷听了去，一时想不开便跑了。没想到竟一去无影了。”

　　听了袁天罡的话，如意思忖着，凭丹云那丫头的性子，听了这样的话的确有可能深受打击，一时想不开就由着她去了吧，但阆中并不大，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她的踪影，这就不对了，而且，这天都开始泛白了，她这样闹得大，竟是一宿未归，还是个小丫头，虽有防身武艺但心机尚浅，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越是这样想着，如意越觉得不能安心了，执意要出山。袁天罡说：“罢了罢了，你便去寻她吧，承绍，你也跟着，好歹是做哥哥的人，尽力保护好她二人。”

　　袁天罡话一说完，如意便转身回房收拾包裹，袁承绍尾随其后抬脚便要走，却被身后的袁天罡叫住了：“承绍你且等一等。”

　　一边说着袁天罡一边往回走，终于决定告诉袁承绍一些事实。“我本是打算待到她二人及笄了再放她们下山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自然会告诉你实情，没想到，两个丫头的能力长得太快了，竟生生早了一年就不得不下山了，”说道这，袁天罡顿了一下，缕了下思绪，“她二人本是一体的，是淳风卜算出来用来保护李唐的，却没想到一出生，二人竟是双生子，能力自然也就分离了。”

　　说到这里，袁天罡又有些不好解释后边的事情，但虎仙寅的事情是天机，不可泄露，他琢磨着怎样能让袁承绍更好理解：“当年萧淑妃死时曾说过，‘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它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这虽然是怒火中烧的狠毒之语，却不想一语成谶，的确需要有人来救得李唐，只不过不是一只猫，而是虎，必须是求得一属虎的女子方能解李家的灾祸。武后的长女，原本就是淳风算定的人，却不想出生仅月余就被武后残忍害死，而单家姐妹正是十二年后求得的这虎女。”

　　袁承绍听了这些话不小的吃惊，直愣愣地看着爷爷。袁天罡叹了口气，走到袁承绍面前：“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你自是明白的。幼年时还好，待到及笄，二人必须分开，不然非但不能保住李家后人，还会引起灾祸。我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如何能让二人稳妥地分开，才一直提醒你不能对她们动情，因为无论你对哪一方动情，都会打破原有的平衡，事情都会变得更加棘手。也是二人能力长得太快，既然已经如此，你就随了她们下山吧，见机行事，不可再鲁莽了。”

　　袁承绍还沉浸在震惊中没缓过神，袁天罡又嘱咐了他一些话，给了他一个能证明身份的信物。袁承绍听得半知半解，只知道揣了信物总是没错，一直到了亮天才回房收拾去了。

　　一早，两人便准备好下山，袁天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思想斗争了很久，想着为了大家好便走前专门拉过如意絮语了一翻：“本来你和丹云是虎仙寅下凡历劫的事情不该说的，但淳风当年多此一举枉送了性命不说，还把你拉来不属于你的世界，既然如此，有些事我便跟你说开了吧，你们的任务便是保李唐后人，一山不能容二虎，你要护着丹云，但也要防着她。有些事，只有你知道，承绍并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事情放给你，我最是放心。还有，切记不可动情。”袁天罡犹豫再三，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有疑惑，便从这里面找答案。”说完，袁天罡往如意的手里塞了个锦囊。

　　袁天罡又叫过袁承绍，也塞给他一个锦囊：“如果实在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从这里寻答案吧。不到非常时刻，万不可打开。”

　　袁天罡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他二人，又叮嘱了一番，放二人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