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鱼云涯

37、第三十五章

　　武后的心思，如意还是知道的，但目的达到了，便是一刻也不想在宫中停留。

　　自那日起，武后便更加冷淡丹云，上官婉儿也不再盯如意的梢了。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如意也伤好到足以下地，太平玩心又重，谁也不愿再耽搁，十四那天，便出了宫。

　　再说这袁承绍，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如意得出宫。见了面就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抚着如意的肩，上下前后地打量了一周，那样子仿佛生怕武后虐待了如意，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太平无奈地看着袁承绍，但终究是体谅了他的心情，没多加指责。

　　这算是如意到了长安的第一个上元节，心里还是新鲜的，阆中再怎样好，也是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比不得长安的盛世繁华。又因为上元节本就源自汉代的长安，节日中的长安更是显得气氛浓烈，在赏灯猜谜这一点上就可见一斑。

　　这般场面，身为一个公主，太平实在没有太多机会经历，此刻更是玩得兴起，见到哪里人多就想去凑个热闹。薛绍如意一行人紧紧地跟着，生怕公主有闪失。

　　街角一处花灯铺子，铺面很大，做得灯笼别有新意，瞬间抓住了公主的眼睛，如意也瞅着那家的灯笼欢喜，便随着公主去了。花灯铺子虽也像别家的铺子卖灯笼，但有几只格外精致的却是在灯笼下方对应着灯谜，猜得出的才子佳人才能得了去。

　　如意一眼便看中了铺子最边角的那个带灯谜的灯笼，伸手便去取那灯笼下放的灯谜锦囊。

　　说时迟，那时快。如意刚把手探过去，还没抓住锦囊便与从铺子转角方向伸来的另一只手碰了个正着，显然的，那是一只男子的手。如意赶紧收回手，方欲开口道声礼，便见那男子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裴逸先。

　　同行的自然还有裴正先和程访儿，小仆丁卯紧紧地跟在三人身后。

　　所谓冤家路窄，此话不假。

　　自从那天宴会，没过几天，程务挺便出发了。原本此次程务挺回京述职，可以在家中休养几日，程府上下都盼着这天，然而此刻却不得不奔赴战场。这笔账，不用想，程访儿又算在了如意头上。

　　为了跳舞的事情，逸哥哥竟然还怨怼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求得十四这天让他带着自己赏花灯，如意简直就是阴魂不散，走哪都能碰见，看上个花灯托着逸哥哥帮自己解了谜赢了来，却不想连个花灯如意也要跟自己抢。

　　这么想着，程访儿上前摇着裴逸先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道：“逸哥哥，你说好帮我赢这个灯的，可不许食言哦，你可是常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那神情，生怕如意抢了去，一语毕，还不忘留给如意一双白眼。

　　如意腿伤的账还没找程访儿算过，此时总算好转了，只觉浑身使不完的精气神，当即不想退让了。

　　一见是如意，裴逸先连日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蓦地就心情愉悦起来，适才陪着程访儿只觉周遭吵闹烦心，此时却觉得张灯结彩的仿佛就为了衬出他与如意的天定缘分，真真是境由心生。

　　“如意姑娘，好巧，我们俩竟看上一盏花灯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你的腿伤好些了没？”裴逸先完全不顾程访儿那番不许食言的话，更大言不惭地说成是他与如意缘定三生一般看上了统一盏灯笼，风流公子的形象一览无遗。

　　这话入了各人的耳，这味道就不同了起来。且不说旁人如何，程访儿觉得自从自己伤了如意的腿，裴逸先就处处挤兑自己，此时只怪如意，为何在阆中待得好好的，偏生要跑来长安作怪，而如意则听得一身汗毛倒立，裴逸先一席话只差倒了她的牙根子，这花灯也就宁可不要了。

　　“没什么，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公子请。”一边说着，如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裴逸先去取那灯谜锦囊。

　　裴逸先也不退让，只管取了来，见状，程访儿一脸得逞的表情看着如意，心里念叨着，逸哥哥还是最在乎我的。

　　如意也懒得理会，自顾自去挑选别的花灯去了。

　　裴逸先虽说嘴皮子油滑了些，但学识却是不浅的，取了灯谜立即就解了。程访儿高高兴兴地去取裴逸先手里的灯笼，却被裴逸先左手一挡，揽到一边，径直向如意走过去。

　　裴逸先对着如意微微一揖，将灯笼递了过去，道：“如意姑娘相中了这灯笼，这灯笼便是姑娘的，旁的什么，入不了姑娘的眼，裴某也不知送姑娘什么好，今日可巧，便借了这么个人情，算是裴某代师妹向姑娘赔不是了。”

　　本来还欢欢喜喜要取花灯的程访儿，听了这话，脸色立马灰了，气得直跺脚，更可恨的是，在外人面前，逸哥哥从来唤她访儿，何时用过师妹这般见外的称呼，不作他想，定是如意搞的鬼。

　　如意听了裴逸先的话，倒有些不适应，此时又找不出什么话来推说自己不喜欢这灯笼了，便生搬硬套了个理由讪讪道：“没什么，既然公子喜欢这灯笼，公子拿去相送佳人便是，我只不过是喜欢猜个灯谜，不夺人所好的。”

　　看到裴逸先几次三番对如意献殷勤，袁承绍很是入不了眼，见如意一再推脱，便在一旁帮了腔：“你猜的灯笼，便去送给你师妹，我师妹喜欢的灯笼，自然不用你代劳。”言下之意，就是我袁承绍还在这杵着呢，没你裴逸先什么事。

　　听了这话，裴逸先脸上僵了僵，虽然他是个风流俊逸的公子没错，但也不是那厚颜无耻的纨绔子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顿了顿，将灯笼塞进程访儿的手里，复又转身对着如意说：“我倒是不知道姑娘原是看中这灯谜，若是知晓了，定是不会这般自作主张了，还望姑娘海涵。”神情很是失落。

　　程访儿接过灯笼，一愣神，虽说是得了这灯笼，却只觉一点都没赢得光彩，仿佛是捡了人家的残羹冷炙，心里堵得说不出话，当即就想把灯笼摔在地上踩几踩，但一想难得逸哥哥转了心性不再生自己的气，此刻若是发作，只怕逸哥哥会更嫌弃自己。于是，忍了几忍，狠狠地攥着灯笼把，终于没有扔出去。

　　灯笼铺的伙计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赶忙出来解围。“公子，姑娘，别急，喜欢猜灯谜好啊，今儿个才十四，这上元节赏灯，必然是十五最热闹，若是喜欢猜谜，明儿个戌时，庆元春举办盛大的灯谜会，里面有许多才子，灯谜更是有趣，包各位猜得尽兴……”

　　还不等伙计说完，太平就兴奋地说：“庆元春在哪？那灯谜会真那么好玩？”铺子那边太平公主选完了灯，听了此话走过来，这才发现如意袁承绍二人竟遇到了裴逸先一行。

　　店伙计一见眼前的姑娘如此兴奋，方才想起不妥来，竟是脸颊微红，声音明显降低了好多，道：“庆元春啊，在章台路，走过去最大的那家就是了，不过那里的灯谜会当真是不错的，才子慕佳人，那里的上元猜灯谜可是每年的盛会啊。”

　　一听这些，太平只差两眼放光了。可如意一听，却觉得不对，若说庆元春，她不知道是什么，听名字像是个酒楼，可是章台路如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古诗词里赫赫有名的章台路，那可是烟花之地啊！可是公主这么兴奋……如意不得不向薛绍求助。

　　显然地，薛绍完全没奈何，阻拦再三，也挡不住公主的兴致。

　　裴逸一行人先听了太平的音，方才见到公主此番也在，虽说此时是在宫外，不可招摇过市，但礼节是不能少的，几个人赶忙向公主施礼，口中却不敢道破公主的身份。

　　太平一见其中有程访儿，便不想喊免礼，就这么僵着，半晌，引得旁人惊诧地看着他们一行，这才觉得过了瘾，也想起身为公主出宫万不能暴露身份，才令程访儿等起了身。

　　见是公主，程访儿就不敢多言了，只是捏着手里的灯笼，垂着眼，心里忿忿不平。

　　太平是铁了心要去明日的灯谜会，如意想到青楼楚馆只觉好奇，便也想同去了。袁承绍素来惯着如意，薛绍端不过公主的架子，他二人便默许了。

　　裴逸先见此情状，心想如意既然这么想去灯谜会，这正是个拉近二人距离的好机会，往年他也时常去类似的灯谜会，相信以自己的才华，定能博得如意的赏识，或许日后再见到她，说起话来就不像如今这般生分了。有了这个念头，裴逸先不自知地嘴角翘了翘，这个动作没能逃过程访儿的眼睛。

　　动了去灯谜会心思的，可不止这几个人。

　　只见一青年男子，身长八尺，着墨绿色衣衫，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看起来与中原人士略有不同，显得很出众。或许是为了遮掩这份与众不同，男子手中打了一柄折扇。

　　太平许久没令程访儿平身，这一幕没能逃过此男子的眼眸，侧身低头询问着身边的随从：“庆元春的灯谜会是什么情况？明天我们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