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鱼云涯

15、第十三章

　　再说这丹云，偷了信物后匆匆忙忙往长安城去，心里恨意愈发浓重，还夹杂着些许委屈。虽然是初入江湖，但凭着一身还不算差的武功和几分机灵劲，竟也没出什么差池，只是从利州逃出来得太匆忙，没有租赁马匹，一路上没有驿站，这段路又是千里蜀道最险峻的一段，她跑得十分辛苦。丹云从来没尝试过这么长时间的施展轻功，加之担心被追上，竟是一刻也不敢停。

　　临近三泉县的最后一个茶棚，丹云已是口干舌燥，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在提心吊胆地赶路，莫说饭了，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想着大概如意此时还忙着应付官兵，无暇顾及自己，丹云稍稍松了口气，在茶棚稍作休息。

　　两条腿的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冤家路窄，丹云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远远地就见一白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自利州城的方向过来了。除了那白衣禽兽裴逸先还能有谁！在这一观点上，姐妹俩出奇的一致。丹云跟这个家伙梁子可大了！

　　丹云眉头一皱，想起裴逸先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只能算是忍耐，丁卯对自己又毫不客气，甚至后来裴逸先还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如意。此刻，丹云有千万个理由避开裴逸先。但，理由再多也没有用，这不，裴逸先身边的小仆丁卯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哟，这不是丹云姑娘吗？这巴蜀也忒小了吧。”走近后一看丹云的反应，丁卯便确定了身份，言语中不乏讽刺地说。如果视线有威力，只怕丹云早就被他凌迟了。

　　丹云一见没躲掉，只得硬着头皮朝裴逸先笑笑：“裴公子，好巧。”

　　裴逸先之前知道如意被武三思抓了，但并不知道是丹云使得坏，只以为是武三思为了抓自己个把柄，特意去抓的如意，此时对丹云也没有什么责怪。只是自己刚刚被如意拒绝了援手，此刻看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儿站在自己面前，难免有些神情恍惚，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裴公子？”裴逸先的异样，丹云自是看在眼里，也明白裴逸先恐怕看着自己也想得不过是如意。她知道，裴逸先怕是早就对如意动了心思。

　　裴逸先这才回过神来。“方才是在下失礼了。丹云姑娘，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再次肯定了眼前的人不是如意，裴逸先难免心里有些失落，状似不经意地笑道。

　　丹云脑子转得飞快。自打决定独自闯荡，她就告诫自己要学会察言观色，要能言善辩，自己与如意本就没有什么不同，没有道理如意做得到的她却做不到。

　　丹云看了看裴逸先的大马，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赶路到酸痛的两腿，心里想，或许还是跟着他比较好，有得吃有得住，还有马骑，比自己这样拼死拼活地用两条腿强多了，况且这个小子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少不了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说不定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么想着，丹云回道：“打算去长安城见识见识。”

　　丁卯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自是看出了端倪，没道理这个丹云又逃开了如意和袁承绍，不跟那俩人同行，明明同样是去长安。

　　虽然脑子灵光，嘴巴却比脑子还快，丁卯道：“那你为什么不跟如意姑娘和袁承绍同行？”

　　丹云心思倒是转得快：“本来是要同行的，但不知为何如意突然被官兵抓走了，走前如意交代我，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赶到长安，其实是爷爷交代给我们一件重要事情。”

　　说到这里，丹云一边想着下面如何圆谎，一边故弄玄虚地欲言又止，而裴逸先和丁卯也很配合地等她说。“之前的离家出走，不过是大家想出来的障眼法。爷爷其实是算到了有异动，让我们赶快去长安。但爷爷从来不接触政事，此时突然前往长安，恐怕不妥，所以把事情交代给了我们，爷爷交代让这样一前一后离开阆中，后来因为爷爷有补充其他交代，让他们通知我，完后他们还有其他任务，所以我们就在利州的时候有了那一幕。”

　　裴逸先听完丹云一席话，知道她口中的爷爷是袁天罡，以袁天罡的为人，也不是没可能选择这样的做法。想到这里，裴逸先突然内心失落，觉得如意终归是不相信他，竟然连他也瞒着。

　　裴逸先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但丁卯却不会。“你之前再三欺瞒我家公子，现在你又说袁大师让你秘密行事，为何还要告诉我们？”

　　丹云一听此话，只得故技重施，湿了眼圈：“我本来也不想的，但今早不知为何，官兵突然抓走了如意，如意被带走前嘱咐我，务必完成爷爷交代的任务，我得了令不敢怠慢，一天赶路提心吊胆，又总担心如意会出什么意外。去了长安，我也没有什么门路，非亲非故的，谁肯帮我的忙……”

　　说到这里，丹云已经泣不成声了。

　　丁卯就算再伶牙俐齿、心思巧妙，此刻也羞愧到无地自容了，比较只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

　　裴逸先见状，便更加信以为真，见丹云对自己也不见外，便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其实，不瞒姑娘，家父正是新晋宰相裴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听这话，丹云心里更想着抱住这个大腿了。“那，我可不可以与裴公子同行呢？”

　　想到若是丹云与自己同行，如意定会来找自己，裴逸先莞尔一笑：“好。”

　　离了茶棚，又犯难了，总共两匹马，裴逸先是万万不想跟丹云共乘一骑的，最后只得裴逸先和丹云各乘一骑。

　　正中丹云下怀，想想之前丁卯对自己的刻薄，丹云出声道：“裴公子，你等等。我自小在山上长大，没有骑过马，可不可以让丁卯帮我牵着走。”

　　裴逸先一看姑娘家开口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也不好拒绝，便吩咐丁卯去帮丹云牵马。

　　丁卯眼睛瞪得溜圆，刚刚对丹云的内疚都烟消云散了，心里直想，这个丹云果真不是什么好人，心怀鬼胎骗人不说，还锱铢必较，半点亏都吃不得，这么快就想出办法来以牙还牙，这姑娘还真是小肚鸡肠，果然如像公子之前教导过他的那样——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丁卯向裴逸先丢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裴逸先却冲着丁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一见过公子这笑容，丁卯心里也知这下没戏了，公子只要这样笑，回头肯定会教育自己口风不紧，想到什么就都说了，到头来“祸从口出”。

　　还真叫这野丫头踩到自己头上去了，小人得志！好汉不吃眼前亏，臭丫头有种你别有栽在小爷手里的那一天！

　　丁卯一面忿忿不平地想着，一面心有不甘地去牵马。只一抬眼，就见丹云那死丫头一脸坏笑，一副得逞的表情，气得七窍生烟，哀怨地看着裴逸先。岂料这第二次求助的眼神裴逸先连接都不接，自顾自用手在眉上搭了个棚，作远眺装，无视身边弥漫的硝烟。

　　这下丁卯服了，彻底体会到公子是多么地明智，早早地体会到唯女人难养的真谛，怎得自己跟了公子这许多年，这点智慧都不见涨，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于是，丁卯服了软，垂头丧气地牵着马，仿若这一举动折辱了他身为一个男子汉的气节。

　　看着丁卯这幅德行，丹云终于忍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丁卯听到这笑声恼地眼圈都红了。

　　一看丁卯这个样子，丹云也狠不下心了。习武的人总归是臂力不弱，即使丹云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姑娘，拎起丁卯这束发之年的小仆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只见丹云一手抓紧马鞍，一手拎着丁卯，只一用力，就把丁卯拽到了马上。

　　少年发育时间本就比少女晚，加上丁卯比丹云还小了一岁，就更比丹云矮小了。坐在丹云的背后，丁卯呆若木鸡，显然这形势发展之快超乎他的想象。只见丁卯还在那发呆，丹云不得不提醒一句：“坐稳了。”

　　一扬马鞭，丹云御马狂奔，身后的丁卯没料到丹云会突然跑得这样快，一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慌乱中显然是找不到落手点的，万般无奈之下，一把抱住了丹云的腰。当动作做完之后才觉得有不妥，但双手实在别无他处可放了，羞得丁卯小脸都红了，只是，这丫头是野蛮了点，但腰肢柔软，身形娇俏，突然，丁卯觉得心跳好快。这不对！一定是这丫头疯了一般地骑马，吓死小爷了！一定是的！

　　突然被环住腰的丹云也是吓了一跳，这个丁卯竟然占自己的便宜！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丹云羞恼地马骑得越来越慌乱无章，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万分后悔自己鲁莽地拉了丁卯上马。

　　裴逸先只是远远地看着两个闹到不可开交的人，微微一笑，觉得这小丫头有时候也不那么讨厌。

　　拜这场闹剧所赐，直到到达三泉的客栈，两个人相安无事，再也没有出什么差错，裴逸先也乐得有难得的耳根清净。

　　而此刻的三人并不知道，用不了多久，教会裴逸先“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的启蒙老师就要与他们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