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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是天涯沦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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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原本白茫茫的天渐渐沉淀出黑色,只是云彩仍多。
一朵一朵,仍是黑,却被灰色勾了边。我越看越像我现在的心。
我想,明天天气估计不会太好。
皇帝没有把我打入大牢,而是让我住在我原本的住处,只是把原来的宫女太监都遣散了。
就我一个人,连守卫都没有。
一开始是有些孤独,可是都半年过去了,都习惯了。
我发现其实这样也挺好,一个人,静静地练练琴,也没人催自己睡觉。
这个住处不错,有一个小院子,当初我让人移了些花过来,只是现在都凋了,有些萧索。
我席地而坐,将琴放于膝上,一拨,悠扬。
我就这么弹着,远远的,传来了一声悲戚的笛声。
我换了首曲子,和着这笛声。笛声清越,虽仍是悲怆,但好像又不同于往日。
这笛声,自我来这里住时,每晚都会响起。
已经一年了。
我每晚也习惯了晚睡,到院里,与这吹笛人和上一曲。
虽未谋面,我的心里却已引之为知己。
这人的笛声,从一年前,便一直都是悲的。我很好奇,难道这人就不会高兴一点么?
虽说在这深宫之中,苦多于乐,但至少也会有一两件高兴的事情。
我想,这人可能是心死了。
可是今夜,笛声有些不同。
我摇摇头,打消心中前去一窥的念头。这朱墙内,见过太多,认识太多,知道太多,总是不好的。
曲毕了,笛声也停了。
我收了琴,回房歇下。
第二日果然不是什么好天气。
门口有人送饭来了,打开门,那人看我一眼,嫌恶地把饭放下,离开了。
我不在意,端着我的饭,回了房。
饭还没吃完,就听见有人进来。才刚站起身,门就被踢开了。
一群人,手上端着衣服鞋帽,玉冠金簪。
我吓了一跳,他们拉我过去,忙了一通。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们就拉我走。
我没挣扎,他们也就很轻松地把我拖了去那座画亭。
我心里猜了个七八分,再听听那宫女的话,明白了。
“朱主子让你清理干净在这里候着。”
我垂首站着,看着身上的华服,有些不适应。
那群人似是回去复命了,我就这么站着。
不久,我听见一阵脚步声,伴着的是那人沉厚的声音。
“你来了,坐吧。”
我不敢先坐,他却一把把我按下,“不必拘泥。”
我低着头,他拨着琴。
“抬起头吧,这没别人。”
我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还是把头抬起来了。
他一身锦衣,更显俊朗。突然他一挑眉:“想不到你长得还挺不错的。”
我忙着低下头,他又说:“你随便挑首曲子弹吧。”
我想了想,手搭在弦上,缓缓地拨动。
一曲毕,我有些胆怯地看着他。
他眉宇间似有忧愁,劲眉微微皱起。
我突然想把它抚平。
他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和我对视。
我吓了一跳,为他的目光,也为我刚才的想法。
他笑起来:“我昨日说过,我想听夏国的曲子。”
我有些为难:“朱公子,这里是齐国皇宫。”
他笑得愈发大声:“是啊,这里是齐国,我是个男宠……”
我忙说:“朱公子,不必伤怀。”
他停下笑,定定地看着我。那种炙热,我甚至想逃开他的目光。
“伤怀……”
他说完这句后,许久没说话,我低下头,看着地面。
“你是齐国人?”
我愣了一下,好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还是答了:“我爹娘是夏国人,我十岁时迁居到齐国。”
“夏国被灭,你不难过?”
我心里一揪,隐约间仿佛看见了那遥远的江山。
“自然难过。”
“我听宫人说,你刺杀皇帝未遂?”
我苦笑一声:“本事不到,还没出门就被人抓了。”
他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一惊,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眸。那么深,我有点呆住了。
他手仍在我肩上,“当初,我被抓来,第一件事就是刺杀他。刺杀未遂,原本我打算就此殉国,他却废去我一身武功,封我名号,做了他的男宠。”
语气淡漠,却掩不住戾气。
我抬手,覆在他的手上,却不知要说什么。
他似是有些僵硬,随即抽手而出。
“你明日再来吧,衣服,我会让人给你送去的。”
我正欲拒绝,他却走了。
苦笑一声。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刚才怎么就覆上去了。
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我收起琴,缓缓踏出去。
一阵金属声,我看看脚上的铁链,觉得与这一身衣服实在不配。
是啊,我是戴罪之身,就算不是,也是一介草民,如何也配不上这华服。
明日,仍要穿来么?
心中莫名多了些烦躁。
我知,琴师需时时保持平静,我知。
我突然想,如果朱弘学琴的话,是不是那股子戾气可以少点了?
总是怨恨,对身体不好。
我想,朱弘这人,真的不适合后宫。他是天上的鹰,不是笼里的鸟,应当有自己的天地。
我自嘲一笑,我只不过是一个罪人,说不定哪天皇帝不高兴就把我杀了。这样的自己,哪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
胡思乱想的,我回到了小院。
朱弘,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而我的生命,或许不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