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命运》殷周62

18、宿命

　　蒋护士长将杜菊香和护士小刘叫到妇产科主任办公室。夏主任批评了小刘和杜菊香，并警告她们以后不要在工作的时候吵架。否则将停止她们两人的工作。
　　杜菊香和小刘出去之后，夏主任对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蒋护士长见她们出去后，便对夏主任说：“主任，不是我对杜菊香有偏见。杜菊香性格冷漠怪僻，而且一向待人刻薄，科室里没有人愿意跟她打交道，也没有人喜欢她。排班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跟她搭档，真的拿她没办法。听说她在外面也没有什么朋友。很多人都背后骂她是神经病，老巫婆。主任，能不能将她调离妇产科？我实在受不了她。有时候为工作的事情，一句话没说好，她马上就大发脾气，蛮不讲理。我都怕了她！”
　　夏主任又摇了摇头。他脸上的表情充满同情，他对护士长说：“其实你们不了解杜菊香经历，她的命太苦了。算了，原谅她吧！我希望大家对她更宽容一些，就算我这个妇产科的老人拜托你和大家，好吗？她也做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
　　刚才小刘和杜菊香大声的在护士值班台里面吵架，引来了好多病人和家属的围观。
　　事情的起因是杜菊香看到小刘工作时间在护士值班台里面涂指甲油，便非常刻薄地讽刺小刘说，美个啥，最好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小刘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杜菊香故意戳人家的痛处。小刘听了之后很生气，回敬杜菊香是神经病，老巫婆。接着两个人就大声的吵起来。护士长听到她们吵架，将她们叫到主任办公室，这样才平息了她们的争吵。
　　杜菊香回到护士值班台，心里仍然不忿忿不平。她讨厌看到那些没有遭受过命运折磨、不知生活艰辛的小女孩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杜菊香因为待人冷漠，说话尖酸刻薄在科室里不受欢迎，招人讨厌。所有的人都将她看作是怪人。她没有朋友，不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中多没有。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没有人愿意和她交往，所有同事都尽量避免和她打交道，大家总是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她。实在没办法必须与她打交道时，就谨小慎微的尽量避免惹到她。
　　杜菊香目光冷峻，很少有笑容，就算是对待病人也一样。她知道她之所以还能够在科室呆下去，或者说还可以在医院呆下去，主要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她的哥哥。
　　她父亲被自己医院的救护车撞死后，人民医院根据政策，照顾她的哥哥进人民医院顶她父亲的班，在医院的维修部门工作。户口也从农村转到城市，成了真正的城市户口。虽然这是用她父亲的生命换来的，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因此，她哥哥能够拿到城市户口并且进城里工作，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也算是不错的补偿。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进城刚刚两年后，杜菊香的哥哥在一次事故中触电身亡。
　　噩耗传来，杜菊香的妈妈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立刻就昏倒过去。
　　先是爸爸意外被救护车撞死，现在又是哥哥触电而死，似乎应验了黄半仙给杜菊香算的命，她会克死她的亲人。
　　杜菊香的妈妈苏醒过来之后，就一个劲儿的骂杜菊香是丧门星，骂她克死了她爸爸和她哥哥。
　　杜菊香不明白她妈妈为什么这样骂她，她感到莫名其妙。
　　从那以后，杜菊香的妈妈就非常怨恨她，同时又惧怕她，不愿意看到她。她的妈妈因她爸爸和她哥哥接连遭到意外身亡，精神受到沉重打击，不久就患上了严重的忧虑症，就是村里人说的疯病。
　　杜菊香的哥哥死后不久，医院照顾她家，让她顶替她哥哥的名额，去医院上班，并且将她的户口转成城市户口。那时她才16岁。她希望她妈妈跟她一起去城里生活，她妈妈死活都不肯，并且见到她就像见到鬼一样。她妈妈说不愿意看到她这个丧门星。
　　杜菊香只好一个人来到市里的人民医院医院上班。医院让她学着做护士，后来还专门派她到护校培训了半年。培训结束后，她被分到医院的妇产科当护士。
　　杜菊香到医院上班的第二年，她妈妈因为长期的忧虑，承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折磨，跳井自杀了。
　　妈妈的死让杜菊香悲痛万分。就算妈妈认定是她克死了她的父兄，不肯原谅她，但她一点都不怪她的妈妈，她依然爱她妈妈。现在妈妈也走了，她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那年她17岁。
　　杜菊香赶回村里，给她妈妈送葬。只到这时，她才听村里的人在背后议论，说是她克死了她全家人。还说，她妈妈在她小时后给她算过命。算命先生黄半仙早就告诉她妈妈这个结果了。
　　她不相信他们说的。
　　她去找了黄半仙，问他是不是有这回事儿，黄半仙如实回答说是。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命能够克死家人。她认为所有人都在故意骗她。黄半仙告诉她，没有人骗她，她命中注定14岁开始克家人，事实就是如此。
　　她最后不得不相信了，因为她爸爸是在她14岁那年死的。她问了她母亲当年问过的同样问题，她的凶命有没有办法化解？黄半仙充满怜悯的看着她，摇摇头回答说，如果能化解，他当年就帮她化解了，不会让后来的事情发生。他叫她认命，多做善事，看能不能感动上苍。
　　回到城里以后，杜菊香像变了一个人。她按照黄半仙说的，多做善事，她要感动上苍。
　　她勤恳工作，友善待人。同事和病人，还有病人家属都对她交口称赞。她成了人人喜欢的护士，人人喜欢的女孩。她虽然是孤儿，但她觉得她并不缺乏爱。她开始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梦想和期待。
　　女大十八变，杜菊香慢慢的出落成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虽然不算很漂亮，但她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材苗条，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
　　她相信她的善举感动了上苍，事情看上去似乎的确如此。
　　下班了！有人喊了一句，将杜菊香从记忆中唤醒。

　　杜菊香下班回到家后，洗了一个澡。换了衣服之后，她就准备出去吃饭。她之所以先回来洗澡，是因为她要出去喝酒。
　　她总是一个人喝酒。她可能喝醉，回来后可能没有力气去洗澡了。她已经好几次喝醉后回家，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杜菊香几乎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就是詹伊的妈妈，如果詹伊的妈妈也算是她朋友的话。因此她要找一个人陪她喝酒都很难，不过她不在乎。她觉得她现在活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有意义更有价值，因为她挑战命运的结果，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了，她为此激动万分。
　　她来到她家楼下不远的一个叫做农家菜的小餐馆，她常常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这家餐馆的老板和伙计都认识她。她之所以喜欢这个餐馆，是因为这里有一道菜是她小时后最喜欢吃的，干豆角烧五花肉。她每次吃这个菜时，就会想起她妈妈，想起她妈妈做的干豆角烧五花肉。她的爸爸和哥哥也很喜欢吃这道菜。这可能是残留在她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之一。
　　她点了干豆角烧五花肉，然后随便点了一个豆瓣鲫鱼和一个竹叶菜。她要了一瓶价钱不贵的普通白酒，喝不完的话，老板会替她收着，下次再喝。她喜欢来这家小餐馆喝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老板从来不问她任何问题。
　　干豆角烧五花肉上来后，餐馆老板将杜菊香要的一瓶白酒拿过来，替杜菊香开了瓶盖，然后将酒倒进一个喝水的玻璃杯中，放到她面前，说了一句慢用，就走了。
　　杜菊香端起杯子。她的第一口喝得比较大，吞下去后，杜菊香的胃里面顿时感觉像火烧一样，马上翻腾起来，涌上来一股热劲，冲的她几乎留出眼泪。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才缓和了一些。她是故意这样的，她知道这种感觉很难受，但她每次喝第一口时，都是这样，她似乎喜欢这种难受的刺激。
　　她夹起一筷子干豆角烧五花肉放进嘴里，然后慢慢的咀嚼。她品尝着菜的味道，内心里一阵惆怅。她赶紧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惆怅！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这一次的感觉比第一口酒的感觉要舒服多了。
　　菜上齐了。
　　杜菊香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想着事情。
　　她想起第一次到秦风家时的情形，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秦风的父母秦征和万诗玲当时住在工业局宿舍。这是一个小套间，房子不大，外间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厨房和厕所与另外两家共用，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
　　当时是晚上，杜菊香来到秦征的家门口，敲他家的门。门开了，开门的是秦征。
　　“请问你是万诗玲的丈夫秦征吗？”杜菊香客气的问。
　　“是的。你是？”秦征面带迟疑的问杜菊香。
　　“我是人民医院妇产科的护士杜菊香，你应该见过我。你爱人万诗玲是在我们医院生的孩子，对吗？”杜菊香进一步问秦征。
　　“是的，我家孩子是在你们医院出生的。出什么事情了吗？”秦征想起在医院见过杜菊香，不过他的疑问更大了。
　　“没出什么事情。”杜菊香赶紧澄清，她笑着问秦风：“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请进！”秦风将杜菊香让进屋，请她坐在吃饭的桌子旁边。这时，万诗玲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抱着秦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坐在杜菊香旁边。
　　杜菊香向秦征和万诗玲解释说：
　　“医学院的教授要做一个抽样跟踪调查。调查的对象是在我们医院出生的孩子，调查的内容包括孩子的健康，教育，工作和婚姻状况。现在国家的科研系统逐步恢复了正常，因此国家安排了一些重要的课题，分配给各大学的知名教授去研究。我们医学院的课题就是做跟踪调查。各项调查的结果，将作为国家将来制定医疗，健康和教育政策时的参考。很多先进国家都是这样做的。”
　　“喔，是这样啊。”秦征沉吟了一下，然后带着疑虑问道:“这项调查会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成长？”
　　“不会，我们只是跟踪孩子的成长，并不施加干涉。我们只了解孩子的健康、教育、工作和婚姻状况。比如，我们只了解孩子受教育的程度，而不需要去了解孩子读书的成绩；我们只了解孩子是否工作，而不需要了解孩子做什么工作，挣多少钱。总之，我们不去了解涉及到个人秘密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你们可以不回答我们的问题。”杜菊香很专业的回答了秦征的问题，消除了秦征的疑虑。
　　秦征和万诗玲答应了杜菊香的要求。
　　调查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年填一张表格，然后寄到指定的地址。可以不回答所有的问题。但是，如果调查对象的通讯联络地址有改变，一定要及时写信通知调查者，免得失去联络。
　　那时，秦风还不到二个月大。
　　想到这里，杜菊香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