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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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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素在茶楼遇见林霜天时,他说他师父走了。宛素很是错愕,失声道:“怎么能这样!”
林霜天悠然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你很失望?”
她有些激动:“何止是失望!”
“你很心疼你娘啊,她改嫁都可以。”
古代女子从一而终,鲜少有改嫁的,有几个亲生女儿这么狗腿在中间牵线搭桥……按古人的思维,她这举动既大逆不道又轻浮狗腿,不过她面不改色道:“我娘挺不易的,做女儿的就要多为她尽点心。你师父和我娘,他们究竟怎么了?”
他眸中有深思之色,淡淡道:“人心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师父虽什么都未跟我说,不过我能猜到缘故,是因为你爹。”
她爹宋倾?她不可思议睁大了眼,又很快平静下去。世人皆知她是宋倾的女儿,即使她此刻心中不解犹如潮水翻涌,也不能就这个问题与别人讨论……
次日她起了个早,随便吃了些东西就直奔净莲庵,她扣了扣依旧紧闭的门扉,这次出乎意料,门里很快就传来长公主淡然的声音:“进来。”
长公主静静跪于佛前,手中念珠轻转,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盯着她的僧帽,讶然道:“你、你的头发……”
长公主一动不动道:“遁入空门,必当断了这三千烦恼丝。”
曾经僧帽下露出的乌黑长发,已然全部削去,宛素心咯噔一声,颤声道:“”娘亲,修行苦寂,你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您知不知道,季先生走了。”
“莫要叫娘了,贫尼法号净空。从此红尘人事,皆与我无关。”
“可是,季先生对您——”
长公主打断她的话,苍白而清丽的脸上一片沉寂:“前尘往事我俱已顿悟,既已错过,就已无缘,再也弥补不回。固守执念,只会让自己痛苦不安。如此,又何苦执着?不如忘寒润如林霜天所言,她爱上宋倾了?她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试探问道:“父亲祭日时,你曾到他墓前上香?”
长公主抬起眼,坦然道:“是的。”
“你果真是因为父亲才……”
她没有说完,但长公主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回过头,目光复杂,许久才道:“是的。”长公主目光一转,审视她道:“你找来我的故人做什么?你身上流着你爹的血。”宛素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心里不停责怪自己当初太过贸然,一番忙碌下来却生竹篮打水一场空,长公主还指责她不孝。
“算了,长公主忽然笑了,笑容异常苦涩,“我有什么资格说你,我自己都错得不可饶恕。你走吧,再也不要来这里了。我同你舅舅说了你的婚事,他同意了,祝你们白头到老。”
宛素沉到低谷的心因长公主最后一句话而激动起来:“他竟然同意了?!”
“同意了。”长公主的笑温柔了些。
她兴奋得说不出话了,心想皇上心底该有多珍视这个姐姐,她说的话可以抵他们所有人的付出。她从心底里开始感激这个“娘”,并有一种十分想拥抱她的冲动。
“娘。”她跑过去,紧紧抱住这个在灵魂上和她毫不相干的女子。
看她欣喜若狂的模样,长公主情不自禁地回抱住她,一只手在她头发上轻抚,那一刻,她目光慈祥,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到一个做母亲的幸福。
宛素回去之后,便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箫惊墨,他的第一反应却很是奇怪,似恍然大悟,似嘲弄又似阴郁,然后才开怀大笑起来,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不管怎样,你都等着做我的新娘吧!”
她因太高兴了,没去想他为何会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将脸埋入他怀中,沉溺在她设想的幸福中。
“皇上既已同意,为何还不下旨?”她深知皇上狡诈且反复无常,没有圣旨,她不安心。
“时机未到……不过也快了。”他凑到她耳边呵气,笑声愉悦,“怎么,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啊。”
“去你的。”她捶他一拳,“我是怕再生变故。”
他笑得不以为然,眸光却一点点沉下来:“变故是肯定有的,不过改变不了什么。”
“你怎么咒我们啊?”她不悦。
“我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箫惊墨笑嘻嘻低头吻她,她推不开他,没一会儿所有疑问与不满全都消散在他炽热的气息里。
宛素在府里得瑟了几天,明惠帝口谕召她入宫。太液湖湖心水榭中,明惠帝很是慵懒地执着紫砂斟茶,示意她坐下,却不说一句话。他的气色不太好,虽带病容,那双深邃狭长的凤眸中却透着股不容忽视、不可捉摸的光。他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道:“你娘这些年一个人都过了,你给她找个不该出现的人做甚?宋倾若是知道了,还不得从坟里跳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还算和蔼,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讽刺,不过她并不惧怕。有长公主在,皇上能怎么着她?明惠帝见她不答话,也未深究,转了话题若有所思看着她:“箫惊墨有什么好的,你竟愿意为他殉情?”
他知道除夕夜她与长公主的对话了,看明惠帝的样子,是要与她拉家长了。那她喜欢箫惊墨什么呢?她说不出个理由。他们穿越到这里,相依为命,相守不离,他们能明白彼此的每一个眼神。换句话来说,他们更像是亲人。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明惠帝淡淡笑了:“你觉得你很了解他?”
“不置可否。”
宛素重重点头。面前茶水白汽蒸腾,她看不清对面明惠帝的脸。却清晰听出他声音里的感慨与疲惫:“若是他和你想像的不一样呢?”
她轻而坚决道:“不会的。”顿了顿她又道,“纵然他有我不了解的地方,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辜负我。”
明惠帝失笑:“你看那天际流云,一会儿是这个样子,一会又变成别的样子。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人心。”
他的话让宛素想起了林鹴天,他也曾这样说他的师父与长公主。宛素又忽然想起箫惊墨有时莫名阴沉的眼神。不过她很快宽慰自己,她在这个环境里都有所改变,何况他呢?他们变得能适应这个弱肉强食、命运被当作棋子的封建王朝。这改变其中有悲哀,但却不足以让他们消沉下去——他们还是要不顾一切去抓住自己想要的。
她有些冷淡地看着那安排所有人命运的九五至尊,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恭敬:“舅舅说的是。”
明惠帝浅啜一口茶:“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了。既然你娘为你求情了,那就如你所愿吧。不过你要记住,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
宛素大脑一阵轰鸣,虽早有预料,但听皇上亲口说来,还是止不住心头激动。她腾一下子站起:“谢舅舅!”
她喜出望外之下忘了礼数,明惠帝却是懒懒一笑:“总算有点以前的样子了。我让礼部择个吉日,你们早日完婚。”
她欢天喜地回了公主府,又继续得瑟得过着猪一样的生活。箫惊墨最近越来越忙,她好几天都未见过他了。晚饭过后,她实在无聊,便在紫藤花架下设了张摇椅,悠哉悠哉数着满天繁星。
三月末的晚风微凉,混合着幽幽花香窜入鼻端,让人不由心情愉悦。紫藤花此时已开时凋零,风稍微大一点,一串串玲珑花朵便经不起折腾,大把大把簌簌落于她身上。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已来这里一年了。她想要的,总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收梢。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三道凸起的肉色伤疤。乍然一看,手纤细素白,还是很好看的一只手,可是它连筷子也握不住了。南疆纷飞的战火和流离失所的百姓、将士,让她得以逃脱和亲的命运。她如今的幸福,多么奢侈。
她对自己说,这样做,是舍得的。她极力忽略不些不该有的情绪——她当初做出那个决定后,便一直悄然蛰伏心底最深处的愧疚与不安。
夜色浓稠,星子如棋子散落天幕,细碎明净,是凡人难以企及的纯粹,令她自惭形秽。她闭上眼,不再看漫天星辰一眼。
肩膀被轻拍了下,她没有睁眼:“陌菱,我再坐一会儿。”肩膀又被拍了下,她不得不睁眼,待看清来人,她不禁讶然,“林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林霜天立在她椅旁,一袭青衫在风中轻扬,衬得他身姿越发卓然出尘。淡淡星光下,他的脸色却不太好,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蒙了层幽幽冷意与哀伤:“沉璧是怎么死的?你如实告诉我。”
一开口就是沉璧,宛素怔了下。她这次可没有惹他,实在莫名其妙。在她心里,林霜天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想回报的朋友。然而一个沉璧,便将他们的距离隔至千里,也注定了他们跟本不可能成为朋友。她欠他的人情,永远还不了了。
“你怎么不说话?”林霜天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
宛素有些负气,起身道:“你不是都知道么,还问我做什么。”
他的眼神锋利起来,心里涌起一股他压制不住的怒火:“若我不知道你和亲时追杀你的人的身份,我当真信以为是我们夏国派人去刺杀你,更以为你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个样子。”
宛素冷笑:“现在后悔当初没去揭穿我?”
“我那时不知你是就是和亲的公主。”
知道了他便不会去救她了吧?她嘴角泛起自嘲的笑。不谈及沉璧时,他们倒勉强算得上是朋友。沉璧一出现,他们立时就变成了仇人。她不想跟她闹僵,更不想跟他争执,于是她选择沉默。
林霜天眼帘微垂,似在出神,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宛素不想和状态不善的林霜天呆在一起。自从去年月夜他初露杀机,后来他们表面上再熟络,其实她心里还是惧怕他的,怕他一怒之下就杀了她。
“天色已晚,我回去休息了。”她落荒而逃。
林霜天回过神,注视着她快要消失于夜幕中的身影,声音里突然夹杂了一丝冰冷怨恨:“今天三月二十三,是沉璧祭日。你可否忘记?”
初次见他时,他说那天是沉璧祭日。她身形一顿,他的语气让她心中寒意更甚,不由加快了步伐快速离去。
就算是祭日,又与我何干?月色如水,万籁俱寂。她心里止不住的烦躁,登时冒出这样一句话,却是不敢开口说出。
自那晚之后,她去茶楼听书时便再也没见过林霜天,反倒是失踪多天的箫惊墨又重回她的视线。彼时已近四月中旬。他兴高采烈说皇上早朝后单独召见他父亲商谈他们的婚事。他父亲是不喜欢宛素的,但皇上圣意难违,自家儿子又态度坚决,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这一天终于要到了。”他紧紧抱着她,嗅着她发间淡淡的幽香,突然觉得他为她背叛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圣旨就到了。陈公公一脸喜气的宣读完毕,宛素只觉耳际隆隆,完全听不到那些嘉赞的优美词藻和惊人赏赐,脑中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反复在回响:五月十六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