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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壹.2 ...

  •   十三年前,韩美夕终于嫁入孟家,成为了孟柏俊的第四任太太。
      孟柏俊的母亲本来是强烈反对这件事的,从十几年前第一个女人嫁给孟柏俊时就强烈反对,她像一个坏婆婆用各种手段试图分开两人,甚至上演了威胁那女人的戏码。其实当年她差点就成功了,可是年少的孟柏俊为了爱情说出放弃继承财产的话,老太太退缩了,用尽半生精力才帮助丈夫得到如今地位的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于是她自我安慰地想着孟柏俊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不久之后,她正式承认了孟柏俊的第一位夫人。
      老太太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早年她曾去庙里求签拜佛,那和尚看到签后只说了四个字:娶妻误命。原本迷信的老太太想起孟柏俊中学时因为一个女生打架住了医院,就更加坚信那和尚说的话。可是孟柏俊并不为所动,他只把这样的话当做一个母亲过度的忧虑,后来第一个女人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老太太便渐渐默许了她的存在。
      之后,美好的五年,也是孟柏俊人生中最惬意欢心的五年过去了。
      孟柏俊的第一任太太死了。
      死亡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事,丈夫失去了妻子,儿子失去了母亲,就像一株植物突然失去了灵魂,毫无生气。为了让儿子能够像正常少年一样在健全的家庭中生活,孟柏俊第二次结婚了。
      第二个女人对孟柏俊年幼的儿子很好,虽然比不上亲生母亲,但无论是外人还是家人都看得出那个女人的真心。女人为了让孟轩得到足够的母爱,一直没有孩子。老太太曾劝说女人生养,可是女人摇了摇头,我已经得到了您的认可,不必依靠孩子来维系自己的身份,她这样回绝了老太太。
      五年后,第二个女人离开了他。
      十岁的孟轩在生日的第二天迎来了第三位母亲,另外,还有一个比他大半月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陆良。在十岁之前,陆良一直是作为孟柏俊的私生子存在的,是一个孟柏俊想要极力掩盖的像丑陋的疤痕一样的存在,现在他终于也可以抬起头站在这里,得到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一切了。尽管他始终明白,他永远也不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着,这是他很早以前就有的觉悟。
      但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陆良已经正式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虽然不被父亲喜欢,不被母亲照顾,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奶奶总会找麻烦,但至少那个比他小几天的弟弟还算友好。所以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可以承受的。
      当第五年到来时,老太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寺庙求签,只是每天坐在庭院里晒着太阳闭目养神,看到她的样子大家都安心了许多。孟轩和陆良这对亲兄弟也没有因为十年的空白排斥对方,反而显得更加亲密。孟轩每天都在教室外叫着陆良,陆良哥,一起吃饭吧,陆良哥,一起打球,陆良哥,今天隔壁班的女生向我告白了,你说我该不该接受,陆良哥,这次你又考了第一名啊。
      陆良一直都在很努力地生活,正如孟轩一直在很随意地生活,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出奇亲密。陆良为了和孟轩成为普通家庭那样的兄弟确实是费了一些心思,不过总归是可以平静地生活了,他虽然偶尔会嫉妒孟轩轻易拥有的一切,却从没有奢望和越矩,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孟柏俊曾经要抛弃的人。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孟轩因为打架被送进了医院。
      陆良那天也在场,当他看到被打的人是孟轩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先去报了警,然后才冲过去救出了孟轩,但这件事给了孟柏俊一个很好的摆脱他的理由。
      父子永远是父子,年少时打架的理由都不会改变,借着这样的机会陆良被正式定义为边缘少年,孟柏俊在所有人在场时终于说出了那句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这个人永远不必妄想得到我的财产,也永远不会得到我的认可和重视。
      十几年前那道丑陋的疤痕,这时终于不再让孟柏俊感到疼痛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了,在这悲悯的世上。
      可是孟柏俊的第三个太太还是和他离婚了,在他们婚姻的第五个年头。真奇怪,这件事像是一个无法打破的、无限轮回的咒语,冲击着这个世人眼中羡慕的家族。
      所以当陆良看到韩美夕带着5岁的沈烟嫁给孟柏俊时,他有一瞬间想要让她们离开,让她们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他认识韩美夕,虽然快要三十岁却依旧貌美的女人,这个女人从三年前起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他,让他感受着属于家人的温暖和关怀。
      现在他们真的成为一家人了,他感到的却是恐慌。
      在那个夜晚,大雨冲刷着肮脏的街道,像是要洗净所有的耻辱和罪恶,当韩美夕拉着女儿的手站在玄关处向女佣递过雨伞时,他被赶出了家门。临走时,他全身上下只有父亲为他买的衣服,以及韩美夕悄悄缝进口袋里的几千元。
      原来韩美夕早就知道,他会被赶出去的事实。
      “阿良,”我推了推他的手臂,“不要再讲了。如果这是让你痛苦的事,我可以永远也不必知道。”
      那是我遇到阿良后,第一次听他提起孟家的事。
      阿良反握住我的双手,他的手掌宽大有力,眼中浮起我无法猜测的神情。沉默良久后他说,“凝,我只希望你能放弃复仇。”
      “不可能!”我推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约定过,这件事永不过问。”
      “所以现在我要和你重新约定。”
      他的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可撼动的坚持。“放弃吧,和我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不加思索地反驳了他,“只有让割裂我的心脏的人尝到等价的痛苦,只有当我看到她们的心脏也同样淌着鲜血,疼到无法喘息,只有让她们日夜悔恨着当初抛下我的事实,来到我面前乞求我的原谅,我才能放手。”
      也只有这样,被抛弃的事实才能够不再像毒针一样刺穿着我的心口。
      “从四年前把你带回来后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就一直想让你停止复仇的计划。现在,”阿良拿起身旁的信封,“你已经成年了,这个给你,是否接受由你决定。”
      我接过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它,里面放着一张身份证和银行卡。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信封,被阿良收养的这四年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和他对我的了解相比,我对他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爱他。
      我爱这个男人,带着神秘气息又会温暖微笑,对我了如指掌看透心思。
      诧异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崭新的身份证,身份证的我的照片的旁边是另一个名字。
      “用这个身份活着,和过去一刀两断,或者永远活在被抛弃的阴影中。凝,选择权在你。”
      我把那两张卡和信封一同扔回他的身上,可能是错觉,扔出信封时隐隐觉得里面还放着什么东西。
      “我是谁并不重要,并不重要你知道吗?我经历过什么,害怕过什么,在痛苦着什么,这些,才是属于我的谁也无法剥夺的东西。为了我曾受到的苦痛与折磨,怎么可以现在说出停止的话!”
      “你不应该为了仇恨活着,不应该被它困住。”
      “被抛弃了,难道你不恨吗?”阿良虽然平淡地回忆着往事,但他的眼中分明透露着伤口裂开的痕迹,他的心脏分明有着阵阵悸痛。那样完美的他,每件事都做到无可挑剔的他,只是想像普通家庭一样宁静融和地生活着的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路,却还是被抛弃了。
      在那样的年纪过着世间最悲哀生活的我那时候遇见了阿良,可是阿良,却在那样本应该拥抱最美妙人生的时候,被自己的父亲狠心地赶出了家门。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理由呢?”我忽然无意识地开口问他,“被抛弃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原本微蹙的眉头在听到我的疑问时瞬间舒展了,嘴角也弯了弯。“理由……”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在他的心里沉淀地太久,如今却想不起来了。“大概是说,我是不祥之人吧。”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却也重要的话。
      不祥之人?“胡说!”怎么可能是这种奇怪的理由,怎么可以用这种话就抛弃一个人!
      “不是胡说,是真的。”阿良站起身轻拍了拍我的头,“忘了吗?那家的老太太很迷信,有一次带我去寺庙后就突然这么说了。
      “不过也是呢,终于找到了一个把我赶走的理由,何乐而不为呢?”
      在我眼前的陆良,口中轻轻吐出这些曾让他痛苦的字眼,这样淡然的他已经让我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争执。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笑容也从嘴角溢开,可是我却觉得,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虽然是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笑容,虽然连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比从前更加温柔,但我的心却像是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他在我的眼中变得如此陌生。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把自己伪装起来的陆良,忍着伤口流血的疼痛却能够轻松微笑的陆良,可是这样的他,我不想第二次看到了。
      “阿良,”我叫着他的名字扑入他的怀抱,“那件事,我们再也不要提起了好吗?我自有我的命运,而你,也不要再露出这样让我感到不安的神情了。”
      在很久以后,当我跋涉千山重新走向陆良的怀抱时,我曾想过,如果那时的我曾为了眼前这个请求我放下所有仇恨的人有过一丝的动摇,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真的踏上通向幸福的阶梯。如果那时的我就明白,所有的复仇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魇,那么我们现在会不会过着他梦寐以求的却也曾是唾手可得的平凡的生活,拥抱着平凡的真心的人生。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时才是自己一生中离幸福最近的时刻。
      我是沈凝,今天是我的十九岁生日,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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