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寒江》拂堤杨柳

4、今非昔比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落叶轩的小窗，宇文戎虚弱的伏在床上，翻阅着一本书籍。秦膳端来汤药后，宇文戎伸手接过一饮而进，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书页。看的秦膳一阵心酸，他一直觉得小王爷是最用功的孩子，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即使躺在床上养伤也会手不释卷。读书、练剑，几乎是这个孩子全部的生活。秦膳一直想不明白，这么勤奋乖巧的孩子，为什么这么不招王爷待见？

　　“小……二公子，你休息一会儿吧，今天还要抄书呢？”

　　宇文戎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一笑：“也是，《孝经》十遍。哥哥竟然想出这样的惩罚，我以为只有像太傅那样的老学究，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秦膳看到宇文戎笑，不由地感动，多少年没看过这样纯真的笑容了，接下去说：“那一定不会罚到你身上，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用功的孩子呢？”

　　“才不是呢，我小时候最不喜欢读书，经常逃课。每次回来，赵太傅满脸愠色，一本正经的说：‘小王爷玩够了，请把《论语》抄五遍。’”秦膳顿时呆滞：“那抄的完吗？”

　　“当然能抄完了，我的帮手可多了，皇子，公主，侍读们都会帮我。他们可不吃亏，做了错事都是我担着。温伊姐姐失手摔碎了娣国进汞的玉器。我去顶罪，舅舅拉过我的手问：‘手有没有伤到？’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还有一次，太子哥哥顶撞了舅舅，在宫中罚跪，谁求情都不行，最后还得我出马。”

　　秦膳听得饶有兴致，问道：“那你怎么说服陛下的？”

　　宇文戎狡黠一笑：“我什么都没说，陪太子哥哥一跪，舅舅立刻叫起了。他对太子哥哥说：‘你也就罢了，戎儿身子弱，禁不住折腾。’”

　　原来这个孩子还被人这样疼惜过，秦膳联想到在无数个夜里，宇文戎带着一身的伤痕彻夜罚跪，感到无限伤悲，叹息道：“陛下这么疼你，如果知道你在王府吃苦，一定会伤心的。”

　　伤心吗？宇文戎想到上次回京时，面对的糖衣炮弹，刀光剑影，仿佛由温泉跌入了冰潭，只剩彻骨的寒。

　　正在这时，阿南破门而入。

　　宇文戎冰冷的目光立刻投向他，阿南由先前的得意转为恐惧，嗫嚅道：“是…大公子吩咐我来的。”宇文戎冷笑：“你是大哥派来的监工，当然可以来。不过，这不请自入的规矩，也是大哥教的？”

　　阿南一时惶恐，不知如何作答。

　　宇文戎却不再看他，转向秦伯，温声道：“秦伯累了一个晚上，去休息吧。”

　　秦膳有些担心，却无能为力，一步一回头，看到的始终是宇文戎宽慰的笑容。

　　秦伯离开后，宇文戎收敛了微笑，对阿南说；“大哥只吩咐说，每日罚抄《孝经》十遍，没说什么时间抄吧？我要先睡会儿，赵侍卫一直尽职尽责，应该不会擅离职守。我要提醒你，我这个房间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机关遍布，所以你不要随意走动。”

　　阿南如芒刺在背，思索再三，才开口道：“我还是去外面等候吧。”

　　宇文戎闭上双目，不再理他。

　　阿南踉跄逃到院中。

　　靖王行伍出身，簪缨世家，对规矩礼法不甚重视。但宇文焕晨昏定省，冬温夏凊，从未疏忽过。
　　天刚蒙蒙亮，宇文焕来到凌云阁，他一夜未眠神色略显疲倦，还未走到内室，看到如夫人摆手，示意儿子出去。

　　宇文焕退到阁门外，如夫人跟着走出，轻声说：“王爷昨晚心神不宁，天亮时刚睡下，不要去打扰他。”

　　宇文焕有些担心：“爹爹的病情不是大有起色吗”

　　如夫人劝慰说：“不必担心，华大夫来看过，说无碍。”

　　宇文焕松了口气，看到母亲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一阵心疼：“娘亲也要多多休息，不要太劳累。”想了一下终于说道：“清泉寺的事，娘亲不必放在心上。”

　　如夫人云淡风轻的说：“娘亲不会介意的，小王爷说的并没有错。我的确没有资格为靖王府祈福。”

　　如夫人无所谓的态度，挑起了宇文焕的怒气。他大声质问母亲：“你是爹爹的结发妻子，为什么没有资格？我们出身卑微，就事事低人一头，娘亲觉得这样公平吗？”

　　如夫人连忙伸手遮住宇文焕的嘴，阻止儿子继续说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是焕儿吗？进来吧！”靖王的声音传来。

　　如夫人和宇文焕对视一眼，走进内室。

　　靖王一病大半年，消瘦了许多，但眉宇间的英气不减，他披衣坐在床上，单刀直入地问宇文焕：

　　“那个孽障又惹了什么事？”

　　如夫人连忙开口：“我和焕儿在谈别的事，和小王爷无关。
　　“是吗？”靖王有些怀疑。

　　宇文焕接口说：“是呀，爹爹。二弟在落叶轩闭门思过，一直安分守己，没惹什么事。”

　　“安分？”靖王冷哼，“他会安分？他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私开城门，放敌入境，稍有差池，涿州就会失守，要塞沦陷，西南边境危矣。如果真成那样，我们宇文家百死莫赎。”

　　宇文焕垂下头：“都是孩儿无能，有负爹爹厚望。”

　　靖王站起身来，拍拍宇文焕的肩膀，劝慰道；“爹爹不是怪你。是怪那个畜生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如夫人走过来扶靖王坐下，仍是好言相劝：“小王爷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王爷多给他说道说道。王爷已有半年不见那孩子了吧，你总不理他，他怎么想的明白。”

　　“你不用给他说好话。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子莫若父，就算重来一回，他还是会这样做。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次的运气。他以为犯了错，挨一顿鞭子就可以揭过，本王偏不动他。”
　　如夫人无奈地摇头，王爷的脾气真是执拗，劝多少次都没用，只好说：“王爷昨晚没睡好，休息会吧，身子重要。”

　　靖王点点头，脸色稍霁：“这段日子辛苦你们母子了。焕儿日堪大任，爹爹心里很高兴。等我身体好些，带你去狩猎。”语气一变,叮嘱道：“那个逆子你要严加管教，不要事事迁就他，该教训就教训。他要是再敢对你不敬，我把他赶出去。”

　　靖王的一番话，让宇文焕颇为感动，一扫之前的阴霾，庶子又如何？能让父亲这样疼惜，那个嫡出的弟弟求都求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