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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嫡庶有别 ...

  •   金鞭挥舞,兜风而下。

      熟悉的声响,熟悉的疼痛。莫名的恐惧。这些年这条鞭子一直伴随着宇文戎成长,如影如随,如蛆附骨。

      他清晰的记得八岁那年,父王把他拎到墓前,掼倒在地。长鞭呼啸,毫不留情的甩向瑟瑟发抖的孩子。

      埋在地下的五位将军是父王的心腹爱将,他们一起跃马扬鞭,驰骋沙场,曾经同生共死,患难与共。是宇文戎窃取了父王的信物,把他们骗到了云翳宫赴宴。

      酒过三巡后,笑语晏晏的舅舅忽然将手中的杯盏摔碎在地,埋伏在四周的□□手立即出现。五位叔伯成为众矢之的,嗖嗖飓风,万箭齐发,只一瞬,五团“箭羽”倒在地上。
      而那位端坐在龙椅上九五之尊毫无愧色,宇文戎那刻才明白他不是和蔼可亲的舅舅,而是冷酷无情的帝王。
      ……
      青山顶上,英雄冢,扬幡猎猎,鲜血飞溅。

      实在忍受不了父王丧失理智的虐打,骄傲任性从不低头的宇文戎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靖王的衣摆苦苦哀求:“父王,戎儿知错了,戎儿真的知错了,求求您饶了戎儿吧!”

      靖王双目布满血丝,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怒斥:“知错?你一句知错就能唤他们回来吗?你罪该万死,还有脸求饶。”

      鞭子再次呼啸而来,宇文戎松开了双手,他知道父王是要他偿命,那么他死了,父王是不是就可以原谅他?

      在疼痛中晕厥,又在更痛中清醒,反反复复,漫无止境。就在他觉得快要死的时候,是母妃冲破了重重防卫,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儿子。高贵、端庄、刚毅在任何场合都不曾失仪的长公主在那刻神采全无,映入宇文戎模糊视线的是她凌乱的发丝,滴落的泪滴。

      ……

      心如绞痛,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出,宇文戎的身躯向前弯曲,双手撑地后,又徐徐撑起身子。
      宇文焕平静下来,鞭子没有再挥动。

      秦膳再次上前跪倒在地哀求道:“大公子,不能再打了,真的不能打了”又望向宇文戎恳求,“小王爷,您快向大公子认个错。”

      认错,认错有用吗?何况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宇文戎直视前方,默不作声。
      倒是宇文焕松了口:“不必了,他什么时候认过错。宇文戎你是戴罪之身,就要有个戴罪之身的样子,不要再自讨苦吃。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离开落叶轩半步,每日罚抄《孝经》一百遍。阿南,你来监督,抄不完,不许他吃饭。”

      阿南笑得一脸得意,大声回道:“是,属下谨遵大公子吩咐!”

      宇文焕收起鞭子向外走去,几步后回身望向秦膳:“以后改称二公子吧,靖王府没有什么小王爷。”声音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

      秦膳一阵苦涩,点头道:“老奴记下了。”

      百名侍卫跟着宇文焕扬长而去。

      落叶轩恢复了宁静。宇文戎顺势倒在秦膳怀中。秦膳想要抱紧他,却发现宇文戎衣衫破碎,鲜血淋漓,竟无从下手,埋怨道:“大公子下手怎么这么重?”

      宇文戎长吸一口气:“不能怪他,我出言不逊,对姨娘不敬,大哥是不会放过我的。姨娘为抚养大哥吃了很多年的苦,如今苦尽甘来他当然不会再让姨娘受半点委屈。易地而处,我也许会比他更狠。”

      秦膳心里想如夫人怎么会委屈呢?王爷对如夫人的宠爱王府上下有目共睹,事无巨细,体贴入微,除了她王爷再也没有纳其他妾侍,对大公子更是疼爱有加,从未斥责过半句。王爷苛待的也只有小王爷了。

      宇文戎此刻却神游他处,小时候父王每次凯旋回来时,母妃都会带他到十里长亭迎接。
      烟尘滚滚,旌旗飘展,众军簇拥下的父王银衣薄甲宛若天神,看到急奔而来的儿子,父王总会翻身下马,将自己高高举过头,爽朗大笑:“我的戎儿又长高了!”一旁的母妃总会微笑着嗔怪:“还不下来给父王行礼,这么大了还赖在父王怀里成何体统?”父王却不以为意:“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讲那些繁文缛节干什么。”然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似乎永远舍不得放下。

      那时父王是全心爱自己的吧,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也许是七岁那年,父王将姨娘和哥哥接回公主府,告诉母妃说:“他们是我失散多年的妻儿。”便不再解释什么。母妃刹那失神后便笑语盈盈的帮姨娘和大哥安排住所,没有再追问父王一句。

      那晚他看到母妃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凉亭中望着夜空,寂寥的背影弥漫着忧伤。姨娘回来后,父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她们母子身上。应该是嫉妒吧,那时他不能接受这个哥哥。一心想的是怎样把父王从哥哥身边抢回来。处处和哥哥针锋相对,时时故意刁难。而哥哥刻意讨好时,他总会冷冰冰地拒绝。母妃开导,训斥,责罚后,他会暗里找哥哥撒气。那么娇纵任性,睚眦必报的弟弟,哥哥一定是恨的吧?难为他忍了这么多年。

      宇文戎收回了思绪,右手撑地勉强站起,撕皮削骨的疼痛让他的身体趔趄了一下才站直身体。秦膳疼惜的问道:“小王爷,我扶你回去吧?”宇文戎摇摇头:“秦伯帮我准备点热水吧,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有仿佛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秦伯以后叫我戎儿吧,小王爷这三个字会让伤到大哥的。”

      “这怎么能行,主仆有别,我还是称呼二公子吧。”

      对于秦伯这份执拗,宇文戎没有再坚持。

      父王有多久没叫过自己“戎儿”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开始怀疑这声呼唤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过。
      宇文戎遥望着天际,晨光熹微,天色渐明。而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暗夜,迎来曙光呢?
      宇文戎艰难地向前走去,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宇文焕回到住所后跌坐在椅子上,看着鞭子上的血迹,并没有恶气发泄的畅快淋漓,反而涌起一种难以言表的烦躁。

      那件事后,心灰意冷的靖王丢弃了公主母子,回到封地锦州。在这里宇文焕享受到了晋王公子的一切尊荣,后来投奔而来的弟弟不仅没有了和他争锋的资格,还在靖王的皮鞭、部将的敌视下过着谨小慎微近似囚徒的生活。昔日的天之骄子零落成泥,有时宇文焕会心生怜悯。直到一年以前他才知道自己的仁慈有多么的可笑。

      去年秋季狨国大涝,数以万计的灾民携老带幼,黑压压地聚集在梁国涿郡,大有破城而进的趋势。国都金陵远在千里之外,涿郡太守向靖王府求救。

      宇文焕主动请缨前去稳定形势。灾民良莠不齐,身份不明,不乏宵小之徒,宇文焕担忧敌国谋逆趁机混入,提议紧闭城门调集部队严阵以待。尾随而至的宇文戎坚决反对,二人僵持不下,宇文焕吩咐涿郡太守:“长幼有序,按我说的办。”宇文戎立即出口反驳:“嫡庶尊卑有别。我是皇上御笔亲封的靖王世子,涿郡事宜容不得你僭越。”最终涿郡太守在宇文戎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执行了大开城门,开仓放粮的命令。

      宇文焕和跟随的亲兵被囚禁在地牢整整十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些听命于宇文戎,挟持他们的黑衣蒙面高手是从哪来的。

      宇文焕被放出来时,太子莅临涿郡处理后续事宜。而宇文戎因私开城门,擅放敌国百姓入境,被押解回京问罪。

      宇文焕有些担忧赶来送行,却看到宇文戎宝马雕车,前呼后拥,哪有一点囚徒的样子。

      宇文戎一去杳无音讯,打探消息几批人马得不到半点风声。

      戎马半生,身体犹如钢锤铁搭的靖王日渐消瘦,后来病倒在床。

      宇文焕心里明白那是因为爹爹对弟弟虽然有恨,有怨,有气,但同时也有担忧,有思念,有不愿道出的爱。

      三个月后,宇文戎被平安送回王府,朝廷的处置是:削世子封号,交由靖王府严加管束。如此滔天大罪竟这样草草了事,不了了之。宇文焕觉得皇帝对这个外甥不是一般地偏袒。

      宇文戎回府后,靖王强撑着身子召集王府所有的侍卫、仆从聚集到凌云阁。靖王当着众人的面,把经常用来鞭打宇文戎的那条金丝莽鞭交到宇文焕手中,吩咐了一句:“这个孽子的生、死、去、留由你决定。”便转身离去。看都没看宇文戎一眼。

      宇文焕知道爹爹是在替他挽回颜面,可他无法把这个垂首跪在地上静候发落的弟弟和当日那个飞扬跋扈的世子联系到一起。权衡之下,命他回落叶轩闭门思过。

      这半年来宇文戎昼伏夜出,行踪诡异,宇文焕作为王府现在的掌控者也不是浑然不觉,只是不愿计较。直到昨日下属来报,如夫人在清泉寺受到二公子侮辱,宇文焕这才忍无可忍前去兴师问罪。他的忍让纵容只能让宇文戎更加的放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心慈手软。

      本以为心比铁坚的宇文焕,看到宇文戎口吐鲜血时,心仿佛有了瞬间的抽离,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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