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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太子刘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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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归说笑,那杯茶钱通细细地品了,虽然少主泡茶的手艺不敢恭维,但是茶叶绝对是上好的茶叶。钱通清楚以宇文戎现在的生活状况,省出一笔买西湖龙井的钱,有多么不易。钱通觉得清香的茶水里浸透着苦涩,满满的感动里夹杂着心痛。暗下决心:为了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钱通知道事情紧急,喝完茶后,就告辞离去,宇文戎起身相送。钱通走后面,再次注意到了宇文戎穿的那件洗的发白的青衫,心中酸涩,询问道:“太子又派人送来了几匹上好的雪锻,都是少主平时喜欢的颜色。立秋了,天气逐渐转凉,属下给少主做几件新衣服吧,挑些素雅的雪锻当里衬,外面用普通布料,不会太张扬的。”
宇文戎没想到钱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摇头苦笑:“钱叔叔这套瞒不过父王的。”
宇文戎出身高贵,从小生活在皇宫,深受皇帝喜爱,锦衣玉食极尽奢华。10岁以前的衣服,衣料极佳,色彩鲜亮,一天一换,绝不穿第二次。来到靖王府后,生活窘迫,随身携带的几件锦衫轮流换。入冬后,靖王扔了几件宇文焕的旧棉服过来。虽说弟弟穿哥哥的旧衣服在寻常人家司空见惯,但宇文戎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自是极不情愿,可在靖王的淫威下,又不敢申辩。
钱通知道后,心生一计,不许穿新的,改合身些总行吧,请了几个宫廷裁缝连夜将棉服的旧棉絮去掉,换上珍贵的貂裘。旧衫其外,“金玉”其中。可惜瞒天过海的计策没逃过靖王的法眼,没几天就被发现。靖王勃然大怒,拎起鞭子冲到落叶轩,将宇文戎拖到院中,劈头盖脸的狠抽。那次靖王下手格外狠,宇文戎一想起就心有余悸,对父王的责骂也记得格外清楚:“有衣服穿就该知足,还敢耍这些花招,你知不知道,年年有多少孤儿冻死街头,不知人间疾苦的畜生!”骂完后,靖王将改头换面的衣服统统没收,宇文戎冻了一冬天后,体会到父王说的没错,有旧衣服穿的确比挨冻幸福。
从那以后,宇文戎对穿着再也不敢挑剔了,什么衣服穿在身上还不一样,几鞭子下去,照样被抽碎?不过,他有他的骄傲,去衣受责,打死他都不干,在这点上,靖王倒是没有勉强。
这段经历钱通自然知道,歉然道:“当初是属下考虑不周,才连累少主,罪该万死。可现在王府掌权的不是大公子吗?他比王爷通情达理多了,请他通融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通情达理?宇文戎想到刚买一天的崭新蓝衫,被宇文焕不分青红皂白抽烂了,一阵心疼。不以为然道:“不要求他,他越来越喜欢摆哥哥的架子,教训起我来,比太子哥哥还要威风。”说这话时,二人已走到落叶轩的院门前,宇文戎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钱通脑海浮现出阿南捧的《孝经》手抄稿,心下清明,揶揄道:“属下看大公子比太子殿下手段高明,能让少主乖乖抄书的,大公子还是头一个。”
宇文戎被戳到了伤心处,有些恼怒:“我可不是怕他,只是不想让他在下属面前丧失颜面,威信扫地。”又黯然道:“我也不想再让父王伤心。我关了他几天,就把父王气得病倒,到现在都不理我;我要是再顶撞他,父王一定会把我撵出府的。”
宇文戎此刻的神态完全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钱通看得非常难过,劝慰道:“王爷心里还是有少主这个儿子的,想当年,公主府的辎重队……”
“钱叔叔,我知道你反复讲这件事是为了安慰我,不必了,我现在只想完成母妃的托付,其他的,不想再奢求了。”
钱通愣住,不再奢求了吗?所以你要极力维护大公子在靖军的声望。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惦记王爷的身体,关心他的喜怒,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说到底不过是求之不得罢了。
钱通在靖王府门前,正欲上车时,宇文焕带着侍从骑马赶来。钱通停下脚步,笑望他,宇文焕虽然相貌普通,但在一身戎装的映衬下,英姿勃发,颇具大家风范,再也不是初入公主府时,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钱通心生感慨:经历果然可以磨砺一个人。
宇文焕翻身下马,寒暄道:“我已命人在府中设宴,为钱叔叔接风洗尘,钱叔叔远道而来,还请多逗留几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钱通躬身施礼,笑容可掬道:“大公子军事繁忙,在下不敢叨扰。”
“钱叔叔客气了,我在公主府时,承蒙钱叔叔多加关照,焕儿一直心存感激。”
钱通仍是笑:“不敢当,我只是个下人,只知道遵从主人吩咐,做的都是分内的事。”
宇文焕以为钱通在说长公主,诚恳道:“母妃对我的好,我时时铭记,从未忘记,她近来好吗?”
钱通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长公主对大公子自然是呵护有加,少主当年对你何尝不是处处维护。”
宇文焕诧异惊愕:维护?应该是处处为难吧。
钱通笑道:“大公子还记得到皇宫读书的事吧,宫廷之内等级森严,恃强凌弱,势单力薄者常受欺凌,而你从未遇到过任何责难,大公子想过原因吗?太子和众皇子原本商量着要给你一个下马威的,少主听说后,立刻去找太子理论,他们吵了将近半个时辰,太子实在拗不过少主,才取消了计划。在下当时就站在窗外,亲耳所闻,所言句句属实。少主有一句话,在下至今记得‘我的哥哥你们能欺负吗?’”钱通叹了口气,继续道:“少主虽然嘴里不愿承认,但他心里一直有你这个哥哥。如今,少主由大公子看管,还请大公子多多照拂,公主府上下,铭感五内,没齿不忘。”说完又要深深一揖。
宇文焕连忙扶住,语音哽咽:“钱叔叔言重了,您说的这些,我从不知道。戎儿是我弟弟,我本该照顾他的。”
钱通舒了口气,会心一笑:“有了大公子这句承诺,在下就放心了。”
梁国都城金陵,太子寝宫。
暗阁传递消息一向神速,第二天清晨,宇文戎的那封书信就呈到太子东宫。太子刘成正在更衣,听到有宇文戎的亲笔信,满心欢喜,这是宇文戎写给他的第一封信,没等内侍伺候穿靴,赤着脚跑去,亲自取来看了。
看到一半,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看完后,作势要撕毁信件,最后忍住没舍得。盛怒之余,掀翻了洗漱用的金盆,温水洒落一地。傻子都能看出太子发了雷霆之怒,何况最会察言观色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殿下息怒。”
刘成不是暴虐的储君,不想牵连无辜,大吼道:“出去,都给我出去!”内侍们如蒙大赦,叩首离去,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刘成知道身为太子应该沉稳有度,喜怒不形于色,可今天他就是控制不住。他想过宇文戎在王府的境况不好,却没想到凄惨到如此境地。姑丈也就罢了,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他无权干涉。可宇文焕是什么东西,一个山村野姑生的贱种也敢责打戎儿?分明是目无纲纪,尊卑不顾。
刘成和宇文戎从小一块生活,互敬互爱,相互扶持,宛若一人。他们只吵过一次,就是因为宇文焕。他当时就警告宇文戎:“宇文焕出身村野,缺少教化,不懂嫡庶尊卑,又深得姑丈喜爱,我要教训他是让他安守本分,为你将来考虑,你还这么护着他。等哪天他骑到你头上,别怪我没提醒你。”宇文戎听后,知道太子已经让步,赶紧讨好道:“不是还有太子哥哥吗?如果我真受了委屈,一定求太子哥哥帮我。”
刘成一语中的,宇文戎倒是真求他了,只是求的是,要他在父皇面前斡旋,不要朝廷追究此事。挨了打,还要帮宇文焕善后。戎儿,这还是你吗?刘成愤懑难平,将寝室的古玩瓷器,鼎炉花架,能摔的摔碎,能砸的砸倒。弄的一室狼藉,刘成终于平静下来,心里默念:“戎儿,这是你第一次求哥哥,我一定帮你,不过也是最后一次,宇文焕要是再敢动你一根毫毛,不用父皇降罪,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如影、似随躲在暗处,静静地望着太子。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心念相通,想的都是,太子和少主真不愧是表兄弟,连发怒摔东西的脾气都一样。只是少主没有太子这么大的手笔,他能摔的也就是廉价的茶杯,一次只舍得摔一个,如果没记错的话,半年前,少主手上只剩一个茶杯了,也不知他攒够买新茶具的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