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染指夜如歌》狄又伽

2、第二章 迷离

　　她托腮，静静地注视那个窗口里的人。周围的人吵吵嚷嚷，不断有人在她面前穿行而过，可她视而不见，只透着窗口看那双巧手，像是变魔术一般，瞬间就会把一张面皮变成饱满可爱洁白如玉的饺子，然后放入锅里等待它熟透。

　　为什么移不开目光？她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是想到了以往吗，以往的情景是在此刻重现了吗？那个时候，叶与析也是坐在这个位置，静静的看看，痴痴的看，对面的人就会很野蛮的拿着筷子在她面前飞舞，哎呀，看有什么用！看在多你也不会包啊，所以啊，别再看了，再看只会伤透自尊哈！那时候的她正当年轻气盛，面对着明目张胆的挑衅，她会眼疾手快的拿起桌子上的汤勺猛敲对面人的头，并且严厉训斥道，你再说！你再说……直到求饶。想到此，她笑出声来。

　　安易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笑什么呢？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她敛住笑容，道，“没什么，饿了，出现幻觉了。”

　　他也笑，什么幻觉这么好笑？

　　她没再说，饺子怎么还没好，我都饿了。

　　这实在不是一家上档次的餐馆，油腻腻的桌子、地板，无所顾忌大声肆虐谈笑的客人，上菜员毫无规格及训练有素的礼仪可言，只是硬邦邦的将属于你的食物放在你面前，临走前问一句，这是你的？但尽管如此，此店的生意从来不受影响。秘诀有二，一来这家店的东西的确好吃，二来就是它绝佳的地理位置。它坐落于s大对面，最大的客户流就是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学生。他们长期忍受着食堂难以下咽的饭菜，为了好好安慰自己的胃子，有事没事便来对面的这家饺子馆吃一顿。

　　“你说这家店距离你们的酒店的水准有多远？”安易道。

　　叶与析只是懒懒的看了周围，然后笑笑说，这比我们饭店的水准高多了。

　　他一脸惊异，随即又黯淡。以为她会毫不留情的批判，却没想到……

　　在叶与析的心里，这个小店自然是远远比不上云江酒店的。只是比起酒店严肃冷漠的规章制度，她倒是更喜欢这里活泼轻松的气氛。有时候，不经意的看到那些充满青春阳光的脸，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就像个活了多少年的老人一般。是谁说，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徜徉在青春里的人是不会忧伤的，只是，当你有天发现它在渐渐逝去却挽留不住，那种感觉，是钻心的伤感，撕心的痛。蓦然间，叶与析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她已经与周围的那些少年少女相差五岁了！看着她们在饭桌前豪气冲天地规划未来，一一细数着将来要去什么地方，实现什么梦想，说到激动时还要挥动一下手势，那神情，像极了指点江山！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也经常来这家饺子店，”安易的神情有些兴奋，“隔三差五就来这里改善伙食，食堂的饭菜吃到想吐！”

　　她笑了笑，顺了顺餐碗好让服务生安然的把饺子放到桌上。

　　“安易，我们从S大毕业几年了？”

　　安易略微思索了一下，毕业后就工作了，如今工作快三年了，离开S大也就三年了。

　　她唏嘘，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夹起一个饺子送进嘴里。

　　烫！——————她狼嚎出声……想吐没法吐，想咽又不能咽，一脸的窘样差点让安易笑喷了嘴里的汤。

　　好几辆黑色的轿车相继停在酒店门口，从车上下来的人纷纷走进酒店大厅，都是神色匆匆。

　　徐经理的一通电话让叶与析急急忙忙的从办公室里赶出来，草草的整理一下着装便赶往楼下大厅。刚出了电梯，叶与析就看见徐经理一行人在酒店大堂内焦急的等待。见她过来，徐经理忙向她招手示意。叶与析连忙上前，问道，“经理，发生什么事了？”

　　徐经理一脸匆忙，“克瑞氏集团的人提前来了，早上合丰那边的人打电话来通知要我们赶紧做好准备！”

　　叶与析望了望前厅的那些人，“这些都是合丰的员工吗？”

　　“恩，”徐经理和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继续说道，“他们是先来这里等的，合丰的总经理已经亲自去机场接机，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要到了。”

　　叶与析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那我先去安排一下相关工作。”

　　徐经理点了点头，忽又拉住她的手臂，紧张慎重的说，“一定要交代好，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立体套间的设施人员必须齐全，还有会议室、卧房……”

　　“放心吧，经理。”叶与析打断，朝她微笑了一下。

　　徐经理身处前厅，紧张的气氛让她甚感压抑，脸上却依然尽量保持从容的笑容。克瑞氏的副董及工作人员来酒店的第一件事必然是下榻休息，所以作为客房部的总负责人，她肩上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且不说合丰科技是云江酒店的重要客户，酒店要呈现给国外大公司的国际形象也尤为重要。自今天早晨接到酒店经理的通知以来，她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紧紧压缩了，尽管已经吩咐了每一件事，但总觉得少了这个，缺了那个。合丰的工作人员也是也是紧绷着脸，少数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领头模样的人对旁边人小声问，“人到哪了？”下属也低声回道，“大约还有十分钟就到。”

　　“经理，”叶与析忙完一切就立刻赶到了楼下大厅，跑到徐经理身边，“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徐经理点点头，“一会儿我们和前厅的服务人员一起迎接，并且要亲自带客人到房间……”

　　正说着，酒店门口那边传来了动静。叶与析探出脑袋望了一下，两辆黑色加长林肯车相继开入酒店长廊，看来是到了。合丰的人在门口等侯迎接，在他们后面的则是酒店大堂及客房部的人。

　　林肯车在门口停下，第一辆车上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国人先下了车，走到后面拉开车门，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走了出来，两人边走边用英语交谈着什么。接着，后面车上的老外一一下车，想必都是克瑞氏集团的代表了。

　　两人刚进入酒店大厅，等候的人纷纷鞠躬表示欢迎。大堂经理适时的上前作出引导方向，徐经理立刻示意一个几个客房部的人跟在前面。

　　等候电梯时，那个年轻的男子依然在与老外交谈，同时他示意身边的下属走近，交谈之余又向下属交代了一些事情。电梯到了后，几个下属陪同一群老外进入，酒店人员紧随其后。叶与析忍不住问，“经理，你不是要我们亲自去吗？”徐经理摇了摇头，“有那几个人在，应该没有问题，这个时候我们还不应该走……”正说着，对面的男子向他们走来，“所以我们怎么可以在最重要的人面前失掉分寸。”叶与析抬头，顺着徐经理的目光望去，电梯门早已合上，一行人向她们所处的位置走来。当领头的人转过身来得那一霎那，叶与析看清了他的脸，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底蔓延。大脑开始对过往一遍遍地过滤，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凌厉的目光，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恰到好处的深沉，还有，藏匿于眼底的心机……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您就是客房部的徐经理吧？”礼貌的发问。

　　不知何时，他已来到眼前。徐经理颔首，

　　“是的，总经理。”

　　“接下来的时间就要拜托贵酒店了！”他的语气很诚恳，却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紧张与压迫感。

　　“您放心，这是我们分内的事。”

　　他点点头，目光不禁意扫到旁边的叶与析，愣住了，但旋即恢复神色，一如既往，迈步向大门走去。

　　忙完了迎接事宜，叶与析则随同徐经理回了办公室。一路上，她都一直在想那个人究竟在哪里见过，以至于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倒是徐经理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被这么年轻的总经理迷住了？”

　　她的神经马上就缓了过来，经理，您别开玩笑了！

　　徐经理笑了笑，“他不仅年轻，还很出色，不论是外型还是业绩。”

　　叶与析则是附和的干笑数声。

　　“总算是没辜负他父亲的厚望。”

　　宛如一道电流，将她从意识混乱的状态瞬间带向清醒，“他父亲？！”

　　徐经理见她惊讶的样子，甚是奇怪，“你不知道吗，他是陆董事长的儿子啊。”

　　所有的脉络都清晰了，怪不得，自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到那么熟悉，却苦苦思索都想不起来。

　　“——陆尘风。”她脱口而出。

　　徐经理更加讶异，“看来你知道？”

　　叶与析回过神来，尴尬的解释，“听说过，没见过真人，今天总算见到了。”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样的回答明显进一步表示她是个花痴。

　　徐经理扑哧笑了出来，“真没想到，小叶，你还有这么一面啊！”在她的印象里，叶与析是稳重睿智的，做事最让她放心，这也是她大力提拔她的原因。

　　叶与析只感觉到脸热，现在恐怕是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了。沉默了良久，她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要不要问呢？如果真的问出来，那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立场？只是一个客服部的副经理，问太多好像不太正常！不能问，叶与析，一定要忍住，这几年你不是都忍过来了吗！过了今天，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在这种情况下，人总是极度矛盾的。理智与情感的交锋总是会让大脑产生晕眩，然后情感占据上风。也许这就是人脆弱的根本缘由！

　　“看来，他是陆董事长的独子吧？”她努力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发问，神色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

　　徐经理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奇怪，答道，“实际上不是，陆董事长有两个儿子，他是老二……”

　　叶与析只感觉自己开始紧张，不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久居黑暗的人猛然被射入了阳光，疼痛，却还有喜悦。

　　“……说来也奇怪，他的长子好像并没有继承父亲产业的意思，以前是在英国读书，后来就一直呆在国外……难道是不想回国同弟弟争风头……这样看来兄弟两也真是和睦……”

　　徐经理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