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染指夜如歌》狄又伽

1、第一章 梦魇

　　看完电脑里面的客户数据，叶与析只感觉头昏脑胀。往耳朵里塞了两只耳机，她一头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即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依然做了不能忘却的梦，梦里出现的还是他那张不可置信的面孔，那张脸上还有痛苦，自嘲，困惑不解甚至仇恨……很多很多让她撕心裂肺的东西，她不断的靠近他，她要向他解释，要他的脸上重新出现对她的信任，可他似乎一直站在遥远处，不管她怎么追赶，他的面孔依旧是遥不可及，每次总觉得要抓住了，最后却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心里痛苦万分，从来没有这样的事让她如此无奈，那种似乎要失去极珍贵东西的不舍……

　　刺耳的电话铃声刺破办公室里的寂静，也从梦里解救了叶与析并同时将她带回现实。

　　听筒里是经理平和的声音，小叶，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轻放下电话，叶与析抚了抚额头，竟然是湿的。她长呼出气，轻轻捶打胸口，调整了状态，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着桌上的文件，她嘴角上扬起一抹苦笑，都快四年了，为什么那件事依旧印在记忆里。叶与析，你不是一向很洒脱的吗？究竟是怎么了，以为早已放下，以为早已忘记，可事情发展的方向始终不在自己所预料的轨迹。

　　推开玻璃门，对面的中年女人微笑，小叶，你来啦，坐。

　　徐经理的办公室很优雅，视野也极好，背靠着玻璃墙壁。闲来无事，转过椅子的方向，以坐落于十九层的角度俯视这座城市，城市的繁忙亦或平静都尽收眼底。叶与析经常想，遥望着这一幕幕，就算有再多的烦闷藏于心中，也都会有所释然的吧。有时候，以旁观者的角度俯视众生，注视或研究他们的喜怒哀乐，总比自己经历痛苦好得多。

　　坐在徐经理的对面，接过她递来的一份文件，叶与析心不在焉的翻开。

　　对面的人款款说道，“这是策划部今天早上送来的，下周酒店要来一批贵客。”

　　“法国克瑞氏开发公司？”

　　“这家公司是合丰科技的重要合作伙伴，这次他们的副董事亲自过来和合丰谈判。”

　　“哦，副董事亲自过来，难怪酒店方面这么重视。”

　　“合丰方面的人亲自来交代过，房间也订好了，”徐经理依旧不紧不慢，“小叶，这次我们的任务可能会比较繁重。”

　　在叶与析的眼里，徐经理一向是很淡定的人，不管遇到什么要紧的事，她始终是临危不乱。就算是在旁人眼里看来天大的事，在她认为似乎也不足为奇。但这次是叶与析第一次感觉到她承受到了压力，“可能会”三个字已经足够戳穿她掩饰在脸上的平和。

　　今年是叶与析来云江酒店的第四个年头。这家酒店是苏州市里的众多五星级酒店中声誉极好的一个。

　　云江，光是名字听起来就淡雅清新，像是云南丽江的缩写。她没有去过云南的丽江古城，只是听说那里有古朴的建筑，绚丽多姿的名族风情，还听说那里有水乡之容，山城之貌。这些“听说”让丽江这座古城在她心底的印象越发美好起来。潜意识的，毕业那年，她把简历投向了这家酒店。从刚进来开始，叶与析就一直在徐经理手下做事，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她真的聪明，两年之后，她被提升为客房部的副经理。毕业之前，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职场的黑暗程度，无数次的担忧自己能否在职场中生存下去。可就迄今为止的情况看来，她的担心是多虑了。徐经理看她做事稳妥，一直对她比较放心，并且有心将她提拔成自己的得力助手。不然，像这次法国克瑞氏公司代表团入住酒店的大事，她也不会独独找叶与析商量。

　　法国克瑞氏开发。

　　叶与析将这几个字敲进百度的搜索框。点开众多的目录之一，细细读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

　　该公司创始人是法籍英国人里博克瑞氏，他原本是一家电子的公司的开发部经理，27岁那年他果断辞职，离开高薪的工作，用了自己几年的积蓄和几个同学合开了这家公司。1991年，该公司诞生于法国里昂的一条普通的商业街道，初始命名为“Frank电子”，Frank是他们几个在念研究生时的导师的姓氏。这位导师在他们的学业上曾给予很大的帮助，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他们几个一致同意用恩师的姓氏来命名他们的创业公司。上世纪90年代的法国远不同于中国，当时互联网在欧洲已经逐渐开始普及，相关的科技技术已成为人们的热点研究对象，每个业内人士都想从中狠捞一笔。所以在电子业，各家大公司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Frank电子作为一家刚开办的规模极小的公司，在这种情况下极难生存。果然，1993年，该公司已经到了严重亏损的状态。当年创办的几个人开始忍受不了长时间的负债累累，在93年到95年期间，他们相继离开了Frank电子，但里博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在后来的采访中，提到这段经历，里博只是淡淡的说，要我灰溜溜地回到从前，还不如让我去跳楼。很多法国民众听到这句话，都纷纷钦佩里博的执着与顽强。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里博对周围人说出这句话，恐怕大家都会以为他疯了。96年，里博以全家的资产给银行作抵押，成功拿到了贷款。重新招兵买马，在那年毕业的几个年轻人进了这家公司，公司换血之后似乎就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里博改变了经营方法，以创新为主，并逐渐开始取得成功。97年，他们申请到了第一个产品专利，自此以后，公司开始步入成功的轨道，利润逐年增长，规模不断扩大。2000年，里博将公司总部设在了巴黎并于那年上市，里博以最多的股份任董事长。同年，他将公司重新命名为克瑞氏开发。到目前为止，克瑞氏已在法国多个城市设立分公司，并成为法国乃至欧洲电子业的精英。

　　阅读了几个屏幕的内容，这是叶与析在十分钟之内能概括出的关于里博克瑞氏的创业及克瑞氏开发的成长经历。他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不得不承认。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如果换作是自己，也许自己就是那几个放弃的人之一。她没有那份勇气承受下去，更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更多的失败。理了理头绪，她又将眼光瞄向了策划案。

　　“合丰科技”四个字首先钻入她的视线范围。她想大多数中国人都对这几个字耳熟能详。合丰科技在中国的电子业就如法国的克瑞氏开发一样，如泰斗一般的地位多少年来无人撼动。98年，该公司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于力耕在临去世前将公司的经营大权交给他的女婿陆如海。陆如海并没有辜负岳父的期望，该公司在他的领导下业绩也是逐年上升。到目前为止，该公司的规模已远超过于力耕在世时的境况。

　　强强联手，这是叶与析目前唯一能想到符合现在这种状况的词语。不过，这两家公司有多强大与她甚至与云江酒店都没多大的关系。她目前要做的无非就是代表酒店给克瑞氏代表团提供最好的食宿，让合丰满意，仅仅如此。

　　这几日的确是有史以来最繁忙的，房间的布置，waiter的训练及挑选以及食物的选送次序等等每一件事无一不让叶与析焦头烂额。每当她想松弛的时候，耳畔徐经理的叮嘱就清晰起来，记住，不可出一点儿的差错。倚靠在办公室的座椅上，听着助理向她报告种种细节。虽是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哪件事可以，哪件事不妥，她必须一一作出判断及修正。待助理念完最后一条走出了她的办公室，她终于松弛了神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刚想小憩一会儿却又被桌上的手机铃声惊醒，极不情愿的够到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片刻接听了电话。

　　“哦，安易啊，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响起柔和好听的男声，

　　“今晚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怎么，你要请客吗？”

　　“是啊，想吃什么我请。我听朋友说有家西餐厅不错……”

　　“我想吃水饺。”她安静的将自己的声音传向那头，“好吃的芹菜陷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