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诺斯岛谋杀案》琉璃蓝泽

3、B、凶兆

　　浮绿的清凉风景中，空气里游弋着无数光粒，森林、草地、溪流，都像笼在层薄薄飘洒的金雾中。神国的煌煌以太之光织就的轻纱，清灵金色的大气，如梦似幻。阳光辉煌如黄金，大片洒落。
　　有白衣一晃，长裙飘洒的女伴，也可能是水泽宁芙。一群女孩，仿佛是在嬉戏，风一样轻盈的步伐，远近响动着银铃般的娇笑。纤足踩进溪中溅起银色水花，衣衫也湿了。
　　她们干脆就相互泼水玩耍。

　　不经意间，她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知何处，有道目光望向自己。
　　她抬起头，四处寻觅。

　　就看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个佝偻的人形。细小的、灰黑的丑陋与不协调。
　　她心头掠过不祥预感，但还是慢慢走上前去。

　　走得近了，那个人影的脸面就渐渐清晰。
　　那是个衰朽的老妪。年岁看起来极老，以致□□萎缩，身形矮小。她从未见过如此老的人，老得可怕。
　　那人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阴郁的烈焰。

　　她有些害怕，然而勇毅的骄傲却促使她向前。
　　当她正想鼓起勇气询问时，那老妪却猛然抓住她的手。那手如鸡爪，指骨却牢牢箍住她，指甲锋利地几乎戳进皮肉。尖细的痛楚。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对方却握得更紧。
　　“你们这些卑劣的强盗！”那人厉声开口。“倘若你们还知晓一点恐惧，还为自己的命运祈福，就不要使发怒的时日接近，也不要为土地招来诅咒的脏污！”
　　她大感震惊，还没回过神时。老妪却放开紧握的手，跌跌撞撞地后退，随即轻烟般消失成尘。
　　天空掠过巨大云朵，为地面慢慢投下黑影。空气变得寒冷，某种疯狂的、无以名状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直到醒来。
　　远方传来庆典的欢乐嘈杂声。
　　“许普茜佩勒，我亲爱的公主，你该起来了。”她年老的保姆波吕克索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后面跟随着她的侍女和女伴。
　　然而她似乎依旧一副刚睡醒的朦胧无神模样，双眼茫茫然。
　　“许普茜佩勒？”波吕克索试着呼唤她。
　　她回过神，眼中猛然闪过疯狂的光，看着波吕克索的眼神如怪物，吓得她们都动弹不得。
　　幸而她眼中的火焰很快熄灭了，逐渐清醒过来。
　　“没事。”她轻声说，招手让伊菲诺埃过来。“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要找预言家问问么？”波吕克索有些忧心。
　　“等庆典过后吧。”

　　莱姆诺斯岛上最盛大的庆典就是赫淮斯托斯的祭仪，在赫淮斯提亚举行，那座以火神命名的城市。而莱姆诺斯岛居民，辛提耶斯人的王都则在穆里纳。祭仪中必不可缺的就是王族的到场，因此今天许普茜佩勒也早早地被叫起来，准备出发。
　　众多繁杂的事。

　　然而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参与到其中的，很多人都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常生活，从日出到日落。

　　那是一个幽黯的洞穴。
　　她站在旁边，阳光轻暖，青草长地齐腰，掩住了大部分的洞口。
　　她微微躬身，稍许拨开草丛。仿佛有阴凉湿润的细小气流拂来，深寂而悄无声息。

　　洞穴是个深邃的地方。有些洞穴住着山林仙女；有些却是怪兽的巢穴；经过地下暗流的侵蚀也许形成了庞大的空旷；深邃如泰纳罗斯山洞，甚至直接通往死者国度冥界；有些亦是举行祭祀如厄琉西斯秘仪的场所；有些则可与神通灵，如得尔斐的女祭司神示密室，克里特拉西塞山的普西克洛洞穴传说乃是米诺斯与父神宙斯交流之所。如果是经历丰富，见多识广的老人还会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大多都是将洞穴作为祭祀众神的祭所。
　　也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

　　莱姆诺斯的土地下流动着炽热的岩浆河流，据说乃是冥界普里弗勒格松河的支流。再加上海潮与倒灌海水的侵蚀，水与火相遇的作用冷却凝融出了无数的地下空洞。自然，从源头来说，有的也许通向冥界，有些通向深海。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

　　满怀着好奇心，她慢慢地走进去。
　　洞里吹拂着细小的气流。寂静和黑暗笼了下来，此外似乎一无所有，只是仿佛无穷无尽地蔓延下去。
　　她开始害怕起来。
　　黑暗鬼鬼崇崇，寂静如死亡。而在过分的沉默中感官变得分外敏锐，任由警觉与想象力纵横。逐渐，某种无以名之的恐惧笼罩在心头。模糊的、说不清楚的忧虑感正扼紧喉嗓，变得越发强烈。
　　高度绷紧的神经，她仿佛听到某些生物活动的迟缓声音，以及诡异疯狂的低喃，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来自虚空的召唤。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最后回到家时手脚都擦伤了。
　　后来她也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废弃的洞穴罢。
　　而以后也再没有过那种感受。

　　然而她终究会想起来，并且坚持认为，那就是一系列事件开始的某种预兆。当时她所感受到的，就是未来的幻影。

　　忙碌了很久，热闹和欢乐也终于都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洁净身心之后的疲惫和憩息。
　　然而波吕克索却带来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客人。
　　然后许普茜佩勒才想起来前几天发生的事。
　　那人向她行礼。
　　“尊贵的公主，请描述一下您的梦。”
　　她仔细地开始回忆。

　　“很漂亮的森林野外风景，阳光非常明亮，我和女伴在嬉戏。”
　　一片朦胧的淡绿浮金，模糊成一团，却又清晰地能想起花上闪烁的露珠。
　　“然后我遇见了一个很老很老的女人。”
　　她努力地想，沉思着，然而梦境开始不动声色地淡去。也许在她刚刚清醒之后那一刻，对于发生的情节，就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梦本就如此。
　　“公主？”

　　她转过脸，神色茫然。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