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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勉强清理了不太严重的现场,把枕头被套全都扯出来丢进洗衣机,肖透突然间觉得心情还不错。不错得让他起来搜冰箱,把剩下的一排益力多喝了,然后想了想,把倒数第二包出前一丁煮了吃掉。
      他勉强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带着这种感觉,他噔噔地走到钢琴前坐下,练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然后又噔噔地回房间,拿出吉他再练了半小时。
      肖透觉得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很多。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事,发现当自己独自一人和音乐呆在一起时,就能非常流畅地思考做事,而且是带着不自觉变好的心情。
      手机震了一下,肖透没有理会。但似乎在回应他的忽视一般,桌上的手机持续发出表示不满的震动声。肖透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瞬间就愣住了。
      是张迟海的来电显示。来电显示的图片是自己在音乐室排练时,偷偷拍下张迟海当时拿着吉他一边嘴角上扬地笑着的照片。
      这样的呆滞时间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因为肖透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害怕他因为等太久而挂掉电话,于是几乎条件反射一般迅速点了那个绿色的话筒图标。

      “…………喂?”

      “你还没睡啊。”

      声音从电磁波的另一端穿过来,由于四周过分的安静,而能够清楚地听到电流的杂音。然而声音仍然和以往一样,带着不熟悉这种语言时特有的语尾上扬的独特腔调。
      其实肖透根本不清楚现在几点,是不是应该睡觉,连续几天不分日夜的生活在加上时差的原因,让他很难意识到现在该做什么。不过他还是尽量用像往常一样的口吻回答了对方。
      “嗯。在写点东西。你也没睡?”
      “废话……我睡着了还打给你。”
      “……”
      “……”
      “……什么事啊。”
      “你数学统计那一章做了吗?”
      “做完了。那是放假前就该检查的功课吧……”
      “哎唷我没做啦。我不会做啊。”
      “下次教你吧。”
      “好。”
      两人就像这样东拉西扯地扯淡了一会儿。中间总是有些很自然的中断和沉默,两人都没说话。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但肖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点儿也不尴尬或者急需找话题,反而觉得沉默时张迟海偶尔漫不经心的一两句“嗯”或者“嗯?”,有种令他无法抵抗的温柔。
      最后两人由于谁先挂电话的问题挣了一番,肖透只好退让一步先挂了电话。他的习惯其实是总等着对方先挂,听到嘟嘟声后自己才放下电话。而张迟海要他先挂电话这个举动又在他心里种下危险的幼苗。他总觉得如果有一天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张迟海再做出像这种令他欲望烧喉的举动,他真的会忍不住霸王硬上弓。而做出什么事也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事实其实是这样的,肖透根本无法想象张迟海一旦对于他过分的举动表示出反感然后彻底退出自己的生活这种情况的发生。由于平素跟谁都是一脸好人脸、“喝喝”笑着的张迟海,要对他怎样过分才会让他恨自己恨到变得冷若冰霜。肖透不敢想象。他甚至无法想象失去那个人的生活。但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这个学校呆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两年,大学也极有可能各奔东西。对于张迟海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彻底在他生活中消失这个假设,肖透是清楚的并且知道其可能性有多高的。
      但他从来不刻意去想。能多久就多久吧,肖透只是单纯这样考虑着,然后极尽一切能力去纵容他。尽力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这就是肖透所想的全部。
      而这大概也是自己内心里,“缺失”的一种吧。真是奇怪,在自身缺失的情况下却反而更想无条件地把自己掏空。
      他苦笑着想,盖上钢琴盖。午后的光从阳台斜洒进房间,从打过蜡的木地板反射过来,刺目得让他想流泪。

      几天后肖透收拾了乱得像被炸弹炸过的房间,重新把东西放进巨大行李箱中。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一直幻想谁能发明出把行李统统微缩成胶囊大小随身携带的技术,就像小时候看龙珠动画片里科学家布玛做的那样。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家里一群小朋友一起看龙珠时,大家全都对那个与原形象差得有点远的孙悟空佩服得五体投地膜拜不已,只有肖透最喜欢的是贝吉塔。那个“骄傲的赛亚王子”,追求力量胜于一切。是个无法定义正反角的人。

      当他站在机场某个角落里盯着告示板上各种航班信息频繁变更时,突然觉得之前在学校呆的那几个月简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或许自己回家的那段时间才是梦境,然后一旦清醒,就会发现现实变本加厉地向你扑过来。
      回学校所用的近二十个小时却其实很快就过去了。肖透怀着一点也不想见到校友的心情,把行李箱拎进了二楼的房间。魏悬要到第二天才回来。于是在重新上课的第一天,全学校都能看到形单影只的肖透依然和往常一样从早到晚呆在画室,偶尔在众人面前露脸也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明天。肖透把重得能压死一头骡马的行李箱打开,开始收拾房间。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布玛。
      这一次回来他应魏悬的希望带了一些他想看而肖透有的书,像《亚瑟王传奇》,《失乐园》(有多雷插图的版本),还有一些自己选择专业用的书。肖透把这些书小心地摆满书架,然后把很多年前在学校义卖活动上买的一个透明风铃挂在窗前。风铃只是一个简单的上下开口的玻璃球,下面吊着符咒一样的许愿纸——总之就是完全不能体现个性、声音也难听得像在招魂的日式风铃。然后他把在几天前唯一一次出门买的几种拼图在箱子底部拉出来,考虑了一下,然后选了那个透明的玻璃塑料头骨的立体拼图。

      这次回来以后,肖透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不能单纯地解释为好或者不好,而更像是从孩童变成大人那种成长的无奈感。过了十八岁有很多好处,你可以在黄色网站询问你是否年满十八时理直气壮地点击“是”的按钮;可以在DVD店里把各种标着18+的片放进购物篮;可以在小商店大商店里出示你稚嫩的十八岁身份证然后光明正大地买酒买烟。还有很多。
      但是同时似乎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套用一句话,成长就是把青春典当给成熟,用欢笑换取泪水,从此笑不再纯粹、哭不再彻底。
      肖透盯着自己那张与实际出生年份有点偏差的身份证。几年前拍照的那个人带着不自然的僵硬表情看着镜头,连一丝虚假的微笑也强扭不出来。陌生的脸,陌生的神态。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很多东西,比如一些事情你只能看着它发生、却无力介入或者改变的无奈;比如一些想强求、想抓住,尽管无法得到,却仍然不得不流着泪坚持的东西。
      那张陌生的脸后方的桌子上散着一堆碎尸一样的塑料拼图碎块,似乎在嘲笑他的动摇。

      肖透下意识地望向了窗口。那道熟悉的光亮着。他开始觉得心脏的跳动变得不规则起来。即使不怎么喜欢运动,肖透还是有少年应有的健康体魄的。
      那么这样的动摇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他还以为自己变得很淡定、很成熟,或者说至少能装得很淡定很成熟。肖透在没有见到张迟海也没有听到他声音的这几星期里,以为自己那种像顽疾一样的缺失感已经不再发作,然而时间只是暂时的治标不治本。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也曾想为此作出努力。至少他还有自傲的成分,也明白某种卑微是只能收起来、或者只能让当事人知道的。所以肖透在真正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即使平时再优柔寡断的性格此时也不会再起作用了。
      他只想过好这辈子。既然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让自己好过。避免所有不必要的——或者说避免所有感情上的纷争和纠葛;永远设定一个貌似很遥远却又不是绝对达不到的目标,并朝之努力。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肖透一边漫无边际地胡乱思考着,一边拼完立体的透明头骨模型。然后他想了想,把头骨放进一个在回来的路上刚买的正方体玻璃盒子里。当时看到这个用简陋铁条和玻璃做的盒子时就觉得很喜欢,然后便买下来。当时并没有考虑要用它来装什么。现在好了,头骨放进去后活像某个邪恶的祭祀仪式,和风铃偶尔响起难听的叮当声在一起真是绝佳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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