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城》cristine

11、第 11 章

　　“嘘，齐格，不要哭，父王马上就会回来的，不要哭，他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声音那么温柔，又那么哀伤，好像被夺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然后同样的声音尖叫着撕破了平静，凄厉地大喊：“别伤害他！让他走！我和他换！求求你放过他！”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里，一个孩子蜷缩在角落中，等待着有人来把他领走。孩子忍受着从未经历过的寒冷和饥饿，手臂环绕着自己瘦弱的肩膀，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四周越来越冷，黑暗像没有尽头一般地包围着他，在虚无难耐的环境中，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幻想，一张张狰狞的陌生脸孔逐渐出现在四周，然后张开嘴，想要将他吞噬殆尽，小孩开始尖叫，但他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他只能不断退缩，挥舞双臂想要赶走他们，可脸和嘴都越靠越近，直到他背后猛然撞上了什么。

　　齐格猛地惊醒，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背后靠着的是坚硬的树干，这才发觉自己不厚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齐格用手背盖住眼睛，试图回想梦里最后的情节，可梦境就像褪去的潮水一般，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无迹可寻。
　　齐格自嘲地笑笑，他从小怕黑，所以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嬷嬷睡前都会替他留一盏灯，不然他绝对不睡着。这个梦戳中了他的软处，所以显得那么真实，他竟然真的被吓到了。抹去额上的冷汗，齐格环望四周，昨晚生起的柴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黑焦的炭木。尤里安仍保持着入睡的姿势，靠在身后的巨木上，原本身上披着的外套滑到了腿上，尤里安手虚虚地盖在腹上，一团外套微微隆起，听到齐格的动静，那团隆起竟然动了动，幼狮亚历克斯从尤里安怀中探出个脑袋，耳朵转了转，见是齐格，便又缩回了温暖的小窝，继续打他的盹。
　　齐格见状无声地笑了。
　　此时天已微亮，熹光透过茂密枝叶投射入林中，经过过滤的光线变得格外柔和，映出露水打湿草木后升腾起的薄雾，伴随着逐渐响起的鸟鸣，勾勒出一片祥和的景致。
　　齐格知道现在不是欣赏景色的时候，他推了推身边的尤里安，想说早些叫醒他，自己好去找人来搭救，却不料尤里安没有反应。
　　再推了推，尤里安紧锁眉头，微动，却仍未醒，只是呼吸益发沉重。齐格心道不好，去碰他额头，触手竟是烫手的热。

　　齐格大惊，伸手解开尤里安的马靴和袜子，昨晚扭伤红肿的脚踝如今已是青紫，再向上翻动，又看到一片擦伤，伤口似有些感染，尚未结痂，触目惊心，想是昨天他从马上摔下造成，却被刻意隐瞒了。
　　齐格想起来，昨晚尤里安向他演示术法的时候有些不对劲，但当时自己纠结于黑暗的恐惧和术法的初见，竟没有发现尤里安那时的虚弱并不只因为术法。
　　他当机立断，将半梦半醒中的亚历克斯塞进了口袋，尽可能小心地背起尤里安，却还是碰到了他的伤处，尤里安在梦中哼了一声，然后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模糊音节。
　　齐格却无心辨认，判断了一下方向便出发，身上背的人份量不重，但为了照顾他的伤处，齐格不敢太过加快脚程。幸好，在靠近森林外沿时，就被前来搜索的一批禁卫军给发现了。有人认出了他就是这次王子的猎手，还未等齐格靠近，便立刻赶去通报通侯多时的国王王后。
　　齐格心下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还未来得及交代王子发烧，只听得得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然后猛地停在自己跟前。
　　只见魔族的王勒马于跟前，高大的身躯宛如神祗，马匹像是已跑了很久，猛烈地打着响鼻，呼出一团团白雾。身上原本一丝不苟的骑装早已失去原样，衬衫上布满皱褶，领结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马靴和马裤上泥泞不堪，一脸混杂了焦急忧心和欣慰的表情自然是对着他背上那个人。
　　琉森刚似松了口气，见到尤里安无力地垂在齐格肩上的脑袋，英挺的眉宇紧皱，似纠结起一团沉重怒气，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尤……王子殿下昨天遇到意外摔下马，脚踝扭伤，无法移动，晚上在森林露宿又发起了烧。”
　　琉森翻身下马：“把他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齐格一怔，这话从魔王嘴里说出来近乎是失礼了。
　　琉森却像是失去耐心，若不是担心伤到尤里安，一定伸手就抢人了。待齐格反应过来，将尤里安从身上放下来，递给琉森，琉森接过后，又担心马匹颠簸，竟抱着尤里安就向围场入口处走去，双手平稳，不似怀中有着一接近成年的男子。

　　齐格是愈发看不透这个魔族的王和精灵王子的关系了，却也只得跟上脚步。
　　等到了起点，发现那里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帐篷，国王和王后及一众近臣接到通报，迎候在入口，琉森竟不及拜见，直接越过两人疾步走入帐篷，并低沉却不容置疑地打发人去找医生。
　　齐格只得再把尤里安这番情状的缘由说了一遍，谨慎起见，只滤去了使用法术的那段。
　　众人松了口气，国王更是上前几步，把过齐格的手臂，恳切地道了谢，倒让齐格有些诚惶诚恐。
　　医生赶来紧急处理了尤里安的脚伤之后，表示要将伤患转移到城堡内再行诊治，于是侍从近卫又一通忙活后，大部队终于从围场转移回了城堡塔内，围场四周再次恢复了宁静。

　　松懈下紧绷的神经和体力，齐格有些木然地看着其他禁卫军正在拆除临时搭建起的帐篷，似乎还没从方才那一刻嘈杂忙乱的氛围中回过神来。
　　“骑士奥因塔尔，”一个清脆的女声出现在他前方，凝神一看，魔族的公主立于回城堡必经的几级台阶上，若不出声，齐格就要毫无知觉地越过她而去了。齐格将手置于胸前行了个礼，道：“原谅我的鲁莽，公主殿下。”
　　“不必在意。”莉莉安优雅地抬了抬手，“听说有参赛者遇到熊受了伤回到起点，我哥哥就开始担心，太阳下山后尤里安还没回来，他就一直在外面找，一晚上没睡，国王陛下劝他去休息一会换个人去，他只在帐篷里合眼坐了回，天一亮就又出门了，希望你不要介意他的态度，”这时齐格才发现，莉莉安脸上也带着一夜未曾安睡的憔悴疲惫，“一遇到尤里安，他就会像变了一个人，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哪里敢当，公主殿下，”齐格诚恳道，“陛下忧心王子，也是无可厚非。”
　　“我必须谢谢你，多亏了你尤里安才能安全回来。”
　　“公主殿下过誉，我只是做好本分罢了，”齐格淡淡道，“何况公主自己一定也没睡好，王子殿下是托大家的福才能及时脱险。”
　　莉莉安见他拘谨，笑道：“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叫我莉莉安吧，骑士奥因塔尔。”
　　齐格微惊讶地抬头，莉莉安的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清丽而真诚，不由舒展了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也笑道：“那也叫我齐格吧，莉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