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上梁略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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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 《诗经齐风鸡鸣》
弘熙12年六月初三国都长安宜宣茶楼
“虽说这天下重农抑商，我们茶商，不说从前，但说现今，上月朝廷派人传旨，往年宫里的茶都是圣上派人去挑，而今年呢，却是由我姚家全权负责！”正在台上发表慷慨激昂演说的的中年男子，圆脸，下巴微尖，身着长衫，一派儒雅斯文打扮，不过三十的样子，已隐隐有发福的迹象，话语间无不透露着心中的欢喜。天气转热，眼见着他胸前的衣襟已是汗湿了一小片，但丝毫不影响他亢奋的情绪。
“姚老爷不愧是茶商中的翘楚，今年姚家当之无愧！”座中有人笑着接话，正是今年比姚家稍逊一筹的陈家。
“陈兄抬爱了，姚某刚到长安，能有这般，也正是多亏了陈兄及众位平日里的帮助提点。”姚震刚是沉浸在一举当选的喜悦中忘了形，这下猛的反应过来，赶紧补救，“姚某此番请大家来，只是为了向大家答声谢，谢各位平日里的照应，这样，下月初三，庆喜楼，大家聚上一聚。”
“既然姚老爷如此豪气，我等必会捧场！”说话的依然是陈家老爷，脸上是一副高兴的神情，座中几位明显是以陈家马首是瞻的，也跟着附和。
“听说弟妹快要生了。”有人见场合已经热了起来，转了话题。
姚震经他这么一提，忽的想起来，大夫说也就这是这两日了，自己的宝贝夫人要生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由得一脸笑意。
“望姚老弟一举得男。”又有人高声送祝福，姚震此时已经走下了台，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出了一身汗了，宝贝夫人不知如何了。虽是他急着走了，可看着周围的人，似是没人要走的样子，想着自己，才来了几年，算是个新人，这里坐着的都是前辈，今年头彩又让自己给得了，可不能头一次就把关系搞僵了，再一想，大夫只说是这两天，又没说是这个时辰，晚些回去也无妨。
“谢郑兄吉言。看大家兴致如此，天色尚早，不如咱们就去对面酒楼，好酒好菜，先吃一顿！”
“既然姚老爷都开口了，那，咱们？走着！”陈晋率先起身，“今儿个就不醉不归，请弟妹多担待些了。”
但天总是不从人愿的，比如前头姚震还想着自家宝贝夫人一定能憋住娃的，后脚，酒喝了一半儿，天还没黑透呢，就有家丁火急火燎的冲进酒楼。
听着家丁的耳语，姚震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绿，由绿转黑。
陈晋在一边看出了些端倪：“姚老弟，可是家中有事？赶紧回去吧，这里无碍。”
姚震此刻却是很没气魄的哼哼了两声，腿一软，坐在椅子上：“夫人，要生了。”
一屋子人瞬间安静下来，神色空前的统一。
“那还不快去！”陈晋第一个反应过来。
被家丁拽着，顾不上轿子，一路奔回府中，姚震脑中一片空白。右脚刚迈进内院，便被一声划破天际的嘶吼给吓了个踉跄。旁边的家丁斜眼：“老爷，您总算是回魂了。”
“稳婆，稳婆请了没？”回魂后的第一句话。
“夫人已经叫人去请了，说是等老爷来了娃都会走路了。”家丁的语气毫不客气。
“啊，那就好那就好。”姚震把掉在地上的三魂七魄总算捡了回来，刚捧回手上，又被一声吼给吓得扔到了地上。
“姚震！只是去通知一下，怎的变成一群人喝酒了？”屋里传来了一阵怒气冲冲的吼。
“是，云桃，你尽管骂。”转念一想，不对，“好云桃，先留着点力气，咱把娃先生下来，再接着骂。”
多年来随身跟着的家丁龙井，此刻，眉毛颤了一下，自家老爷这又是激发出了什么性格，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关键时刻的威严，他都习惯了，可现在这个连站着都要他扶着的猥琐男人，他可不认识。
“你还有多少瞒着我？”说的姚震小心肝儿又是一颤。
“没了没了，就这一回。”
“呦！承认了，你就是想瞒着我喝花酒是不？”
“不不不，云桃，我没......”突然发现不对劲儿，转头，“她到底生不生？”
龙井给了他一个你问我也没用的眼神。
“钱云桃，你戏弄我！”终于发现问题的姚老爷打算重振夫纲，推门进屋，大热天的，他在屋外可是吓出一身汗。
“戏弄你怎么了？不戏弄你你还不回来了是不？”屋里，一位穿着宽松衣服的微胖女子，正扶腰坐在桌边，旁边的小侍女站着，拿扇子扇着风。
看着宝贝夫人微红的脸，姚震不自觉的语气又软了下来：“那......那也不能开这个玩笑啊。”
“行！你再回去喝。”钱云桃说着站起身来，那圆滚滚的肚子吓得姚震忙着要去扶，突然转念一想，一朝被压，还不是万年直不起身来，他这个夫纲还要不要振了？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来背到后背：“男人在外应酬是人之常情，夫人这么做岂不是要让为夫在陈晋他们面前失了面子。”这话说的不轻不重，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把钱云桃的满腔怒气给压回去了一半儿，龙井在门口看着，难以察觉的摇了摇头，这脸，早就丢光了。
说话间，一名婢子领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进了屋：“夫人，稳婆到了。”
于是，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姚夫人一拍大腿：“我咋把这茬给忘了。”
“夫人，这可是小的拼死抢过来的稳婆，城东苏大学士的夫人也刚好要生，亏得小的跑得快，先一只脚踏进门槛儿。”小丫头说的一脸得意，待她看清这一屋子的情况的时候，瞬间石化了。
“你…你来真的？”姚震眼前直发黑。
“我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啊，谁知道真有人赶着生孩子。”姚夫人一脸无辜。
姚震想着这下惨了，这算不算是跟大学士杠上了？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稳婆，这些小意思你拿着，今日之事，切莫宣扬出去。”
稳婆显然还没搞清楚：“论手艺，这城里找不出第二个！”
“是啊是啊，以后还找你！今儿个先去给苏大学士接生吧，不，苏夫人。”稳婆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瞥了一眼屋里：“老身活这么大，头一次见着拿生孩子开玩笑的。”
送走稳婆，姚震回到屋里，见夫人呆坐在床边，心中有些不忍，算了，还是去安慰几句吧，女人，大热天的，怀着孩子也不容易。
“夫人”二字刚出口，便看到了夫人额头上细密的汗，赶紧快步过去：“夫人？”
“老爷，这次…”钱云桃有些底气不足，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的，“这次，好像是真的。”
“什么？”姚震还云里雾里的，“这次原谅你了。”
“不是，不是这个。”钱云桃说着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底下，底下出水儿了，娃要出来了。”
她这一句话可谓声音小却是五雷轰顶，刚到门口的龙井听了，撒开腿就朝府外奔去。
留下两个婢女和一个人型木桩子。
“好云桃，乖云桃，咱不怕，不怕啊！”木桩子赶忙让夫人躺好，一眼瞥见夫人身下，吓得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了，“夫人，夫人你撑住啊！
“这是在把老身当猴儿耍呢！”稳婆满头是汗的踏进屋子，本来还想开骂的，一看床上的人，换了脸色：“男的都出去，女的留下，你，烧水，你，煮点布巾，还有剪刀。”这一串吩咐下来，大家虽然慌，但也都各司其职，唯独剩下个木桩子，稳婆瞅了一眼那个还待在床边没动的，一股气又上来了：“你个大男人，女人生孩子，你杵这儿作甚？”
龙井一摇头，走进屋，把自己老爷拉了出去。关上门，姚震就搁门口儿蹲着了。旁边龙井还是一脸的淡然，虽然心里也是急的，但不像自家老爷那样喜怒总是形于色的，想当时在老家，老爷也是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出个门儿不知虏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平时也温文尔雅的，直到遇见了夫人，这个高大伟岸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就轰然倒塌。虽说夫人也是美得没话说，外表看起来温柔贤惠，可实际上，算了，他也不说了，这就是对活宝。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小吵，却还是好的跟抹了蜜似的。
从酉时三刻折腾到戌时三刻，整整一个时辰，就听着宝贝夫人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姚震只能缩在门口干等着着急。
“再来，再来一次！用劲儿！”里面稳婆的声音更响了。可屋里迟迟不见动静，连云桃的喊声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姚震心下一急：“夫人，用力啊！”
只听里面怒吼一声：“这力你说用就用啊！有本事你来生啊！”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寂静的夜空。
“恭喜姚老爷，是位公子。”
姚震哦了一身，闪身窜进屋里，浓重的血腥气味，他却浑然不觉。奔到床边：“云桃，云桃！”
床上的人一脸疲惫，脸色还是苍白的。他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嘴边吻着：“好云桃，我们有儿子了！”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再一说，稳婆忙完这里后，又赶忙赶去城东苏大学士家，可人家夫人由于是第二胎，生顺手了，还没等来稳婆，就已经自个儿生好了。稳婆一急，有些不该说的冲口而出，苏大人一听便怒了。
“怎的还有这样的人家？！”
还好苏夫人及时哼哼了一声：“老爷~~您把儿子抱反了啊！”
苏家二儿子，得名苏清睿，取得是沈佺期的《陪幸韦嗣立山庄》中“皇鉴清居远，天文睿奖浓”的好意境。姚家的长子，姚震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想了，随了族谱里的“慕”字，得名姚慕谦。
话说这苏姚两家的梁子并不会因为多了两个男娃子就不结了，原先时候，苏大学士爱喝茶，因着与姚家也算熟识，逢年过节互相客套一番也是常事，但这次，明眼人都瞧得出，两家这样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人都道是苏家小气，以为是稳婆先去了姚家，惹得苏老爷不高兴了，随即得出个结论，舞文弄墨的人都麻烦，殊不知其中缘由，这苏家二公子苏清睿估计是生的时候没打理好，一直病怏怏的，隔几个月就会小病一场，叫全家人干着急，可大夫只说是先天不足，只能慢慢来调养，于是这先天不足便全怪到了姚家的身上。
三年后
姚家的二女儿出生当即取名姚慕和，这次钱云桃也没意见，是个姑娘就这名儿也不错，虽说是顺产，比头胎容易许多，但她也累得没力气跟人争了，只怏怏的往自家相公胳膊上拧了把就睡了过去。而就在当晚，苏家也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不是苏夫人也生了，而是断断续续病了几个月的苏二公子苏清睿，竟奇迹般的病好了。
苏夫人抱着孩子喜极而泣：“老爷，真是佛祖保佑啊。”
苏大学士看着孩子明显好了许多的脸色，眼角也有些酸意，但好歹没多失态：“重赏那位大夫！”
奶娘来了，苏夫人抱了孩子不肯撒手，水盈盈的目光看向自家相公：“老爷，那姚家小子是睿儿的灾星，那闺女可算是福星了，您说是不是菩萨特意派下来救我们睿儿的。”
苏大学士嘴角抽了抽，忍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思维已经无法跟上的女人，他主动放弃纠正，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了几句就回书房了。
苏夫人得到了默许，当夜失眠了，满脑子想着的就一件事：这颗亮闪闪的福星，说什么也得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上梁略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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