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六月》骆彤管

7、护短

　　虽然早就想到就算什么都不告诉他，秦双八成也会猜到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过，在听到那尖锐的讽刺的时候鸢时还是后悔了。秦双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鸢时双手紧紧撰着被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玻璃光滑的表面，指尖发冷。秦双还是一副懒散悠然的样子挑衅的看着侑樊，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秦双的手贴着自己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发颤。
　　Eugene正好从小隔间里探头出来，欢快的叫鸢时过去帮忙端盘子，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一副蓄势待发样子的秦双，惊异的喊：
　　“Jesus!Is there a reunion today”
　　秦双看向他，也露出开怀的笑容，放开鸢时走过去拥抱老朋友：
　　“Eugene,hey.”
　　“Terrence,how incredible!You know Erin is here”
　　“You think So,what are you plan for now”
　　......
　　久违的老友见面，总有人免不了挨宰，Eugene很明显就成了这次的肥羊。秦双无意的扫了鸢时一眼，然后就翻过吧台攀着老友进后厨倒腾自己的大餐了。
　　秦双一走，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冷到谷底，不过鸢时却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很怕秦双，就像是自己的克星一样，虽然秦双一般情况下对人都很好。只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鸢时就从心里的有一种抵触情绪，那双银灰的眼睛总是像能把你一眼看穿一样。不过，生活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就是全然不会让你随心所愿，明明避之不及得人，结果却意外的变成了自己最纠缠不清的人。

　　李侑樊坐在高脚凳上一言不发，心里犹如一场风暴，方才那个男人和鸢时之间亲密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那股压抑与焦躁是因为嫉妒还是悲伤，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对那个叫秦双的男人没有一丝好感，那个男人，很危险。小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侑樊侧头看见妻子担忧与安抚的眼神，一股自厌的情绪油然而生，他已经有了妻子有了家庭有了作为丈夫的责任，已经没有资格再寄心于别的女人。只是，鸢时，一直放不开的鸢时，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不是么。
　　他抬手握住小容的手，看着那边几乎已经定成一场尊雕塑惨白着脸的鸢时,筝筝，即使没有资格，让我确认你要过得幸福。

　　这顿中午饭吃的人惊心胆战，每个人的态度都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秦双在后厨里面跟Eugene说了什么，小卷毛再次端着精心制作大大餐出来之后，就总是用一副我什么都懂的眼神万分关爱的看着鸢时，搞得鸢时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从小酒吧告别Eugene，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秦双很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这次旅程的同伴。神情各异的几个人一起游览小镇，一个下午下来，鸢时突然很感谢秦双的突然出现。虽然，他和侑樊之间显而易见的敌意，但好歹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秦双实际上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接过了自己的导游身份，尽职尽责的给他们介绍莱切斯特的每一处风景。风趣的言语和形象的叙述，连鸢时自己如果不是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都差点被忽悠这是一座多么多么魅力四射的城镇。一路上，秦双始终牢牢牵着鸢时的手，感受着那只手里传来的温度，鸢时心里十分复杂，自己一直都在贪婪的吸收这份温暖，贪得无厌。
　　傍晚随便用过晚餐之后，鸢时开车驶向利物浦，侑樊和小容依然坐在后座。只不过，透过后视镜看见后方不远不近跟着的那辆银白的POLO，心安许多。

　　夜色深沉，从草原中心穿过的高速路上除了眼前的那辆小车，再无旁物，安静的有些诡异。秦双点燃一根香烟，静静的看着路灯投射在前方车顶上的流光溢彩。下午在Eugene的酒吧看见鸢时时，她脸上牵强苍白的笑容，秦双心里顿顿的疼。那么爱耍宝的小丫头，不应该有那种大人的表情，而让她露出那种表情的人——他想起了那双和自己对视的眼睛，不露锋芒却暗藏利剑，果然是很优秀得人，只是，他伤了鸢时，他、很、不、爽。
　　早在两天前，鸢时突然跟自己说要去伦敦的时候，秦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懒丫头每年圣诞明明连购物都懒得动，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伦敦了，再加上明显心不在焉，略显沉闷的语气。稍稍联系到再久一点时间之前鸢时跟自己的电话里透出的零星半点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秦双心中了然，也忍不住怒火中烧。她是有多自虐一定要去当别人爱的见证人，把自己弄得遍体凌伤，同时也很失落，原来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叫李侑樊的男人。
　　本来不想管，最好能让鸢时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彻底死了心的好，可是一想到每次提到李侑樊她强作欢颜的样子。于是，在自己还没有意识过来的情况下，秦双已经开着车行驶在了前往伦敦的路上，本来只是顺道路过莱切斯特，鬼使神差的去了Eugene的酒吧，没想到还真给他碰上了。然后正好看到那一幕，然后正好看见了鸢时空洞无物的眼神。
　　秦双是个心理医生，从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动作细节直接捕捉别人的心理简直就像吃饭一样，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这种能力可以方便自己理解病人的内心，但是，有的时候，秦双却不希望自己有这种能力，比如说，面对鸢时。按常理来说，鸢时已经掩饰的非常好了，可是就算只是扫一眼，秦双依然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她的难过与悲伤，瞬间就等价转嫁到自己的心里，灭顶的疼痛与绝望。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帮她出气，想要，护短。

　　晚上九点的时候，终于带了利物浦，秦双的工作地点也在这里。在预定的宾馆给侑樊和小容办完入住手续。在他不容否决的视线下，鸢时只好把车开到了他家。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客厅里熟悉的摆设，鸢时无语。秦双从厨房端出刚煮好的可可递给她。鸢时捧着暖暖的瓷杯：
　　“这套杯子你还留着呢。”
　　秦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那套杯子是两年前鸢时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买的，准确的说，是他们置办这个家的时候一起买的。鸢时当初很喜欢这套杯子的颜色，只是，后来搬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带走。
　　鸢时捧着杯子，可可的香味让她想起了以前。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这么熟悉，说的也是，当初的每一处摆设都是自己亲自弄得。只是，她没有想到，秦双在他走了之后都没有移动过任何一点。还有可可，秦双不怎么喜欢甜的东西，却是自己的最爱，原来他都还记得。他对自己的好，自己是最清楚的。只是，所有的事情总有一个先来后到，而秦双来得太晚了。
　　抿了一口可可，暖流滑进胃里，鸢时沙哑着嗓子：
　　“秦双，今天谢谢你。”
　　谢？谢什么？秦双冷哼：
　　“我只是去看戏，倒要谢谢你，一出好剧。”
　　鸢时一时不知道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囧囧的低下头用头发挡住视线，一口一口的喝可可。
　　秦双晃动着手中的咖啡，表情淡淡的看着不知所措的某人，怀念的感觉涌了上来，两年了，自从鸢时搬走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了。虽然，两人一直都有联系，还常会见面，这样一起坐在这个家里却已经好久没有了。这样的情境，秦双这两年几乎天天都在幻想着。现在猛的实现了，心底暗暗的小幸福让他几乎有点受宠若惊。
　　鸢时杯子里的可可很快喝完了，实在受不了那双眼睛的注视，耳根发热，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坐在这个家里。壮着胆子抬头跟秦双说：
　　“我，我洗澡去了。快两天没洗澡了，脏死了。”
　　然后逃似的窜到二楼的浴室洗澡去了。秦双看着沙发上留下的那个窝儿，有些无语的拎起杯子晃倒厨房清洗，都一个人生活两年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呢，这种脾性一点不见改，真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秦双就听见二楼某人可怜兮兮的叫唤。任命的上楼，隔着浴室门板，鸢时裹着浴巾扒在门缝里通红着脸眼睛闪满星星讨好的看着他。秦双不等开口，直接把手上的干净衣服扔进去，然后狠狠的拉上门。
　　秦双回到卧室，深吸一口气，按耐下心中的躁动。多大的人了，洗澡还忘拿换洗衣物，她真把自己当成圣人了么。
　　鸢时一边换衣服，一边暗暗骂自己。真是丢脸死了，一会肯定会被嘲笑了，秦双怎么那么聪明会知道自己没带衣服呢。穿戴整齐，一低头才发现，身上穿的居然是自己当初以为弄丢了的那套睡衣，原来掉在这里了。秦双一直收着么。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自己有很努力地却爱他，想要回应这么厚重的爱情，可是，两年前就失败了不是么，从搬走的那天起。鸢时以为秦双肯定能够放开的，他是心理医生啊，那么会开导别人，他自己一定也会看得开的。
　　只是，鸢时忘记了，医生治不好自己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