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朝凤》嫦歌

7、第六章 新人笑（上）

　　第六章新人笑
　　文|嫦歌
　　选秀大典过后，一切尘埃落定，无论宫内宫外，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百众之人中，最后只选出了寥寥四人，着实令人疑惑。当然，也不乏对新帝勤于政务，不多分心思在美色上赞誉。
　　第二天清早，在珠鉴宫将行装收拾一整后，安濯曦跟着两位嬷嬷入了重华门——这才算是真真切切的入了宫门。
　　朱漆大门缓缓闭合的“哑哑”声格外刺耳，安濯曦忍不住停驻脚步，回身遥望着外宫的景色一点点的消失在那双门间的“一线”之外——晨曦攀上远处宫瓦，渐透半边天。
　　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嬷嬷，等等，”她忽然出声，而眼神却不离那逐渐缩小的“一线”，声音颤抖，“我、我想等等铃兰。”
　　“安才人，快走吧，”入选的采女便被赐予了九品的才人级位，“钟才人她走的是德西门。您的住所在玉容堂，还有颇远的一段路程呢。”
　　安濯曦转回身的瞬间，那初生的红日终于跃出了宫瓦，却在沉闷的铁索碰击声中消逝在了宫门之外。
　　悲切天意弄人，但可笑的是这终是变做了命中注定。而一段传奇的序章，往往便是在这样或悲壮或激昂的阴霾下，不动声色的敲动他第一个音符。

　　玉容堂，是位于皇宫东北处点星园的一处庭院——大寅的宫规，只有品级在五品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享有一座独立宫殿，五品以下的妃嫔，多是住在点星园的庭院式的小宫殿中。
　　玉容堂虽然不大，但却别致秀丽，花团锦簇溪流环绕而过，从中开辟了一条小径通往居中的玉容堂。不仅仅只有这土地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就连那墙壁上亦是攀着修剪整齐的木香、朝颜之类的花朵，芳香四溢。
　　在安濯曦进住前，早已被宫女太监打扫一新。
　　当值的宫人早已面带喜色的分立在两侧，等安濯曦一脚踏进时，齐刷刷的跪拜，喊道：“奴才（奴婢）恭迎安才人新驾。”
　　安濯曦本就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的，这样突然的一下子让她吓了一跳，赶忙亲自上前来扶他们起来，然而那些宫人跪得死沉，左拉右扶了半天，竟丝毫不肯站起。
　　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嬷嬷走上前来，在安濯曦耳边低声道：“安才人要奴才们起来要说‘平身’，这是规矩；而且主子扶奴才起来，会失了身份的。”
　　安濯曦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声“平身”，那些宫人才站起身来，垂头站在她的面前。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气氛颇为尴尬。
　　领路的嬷嬷清了清嗓子，对着安濯曦礼了礼，道：“安才人如今也到了居所，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安濯曦点点头，命楹晗送两位嬷嬷出门。
　　瞥见那两位嬷嬷走远，一名宫女大着胆子说道：“安才人，奴婢们怕您出来得早还没吃东西，已在屋里备下些松仁杏花糕和藕粉奶糊。”
　　“那别在院子里站着了，我们都进屋去说话吧。”安濯曦道。
　　一进屋子便是外厅，厅室宽阔，采光也颇好，所有的家具装饰以及摆件都是崭新的。宽约六尺宽的细羊毛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约五丈外的檀木长椅下，长椅后是一扇绘有山林雀鸟吉祥如意的屏风，屏风两侧各摆了一个一人高的青瓷净瓶。屏风后还有一处房间，想必便是居所。
　　安濯曦径直走到檀木长椅上坐下，楹晗站在她的身侧，这才缓缓开口道：“刚刚在屋外说话不方便，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自己家的人了。话说你们都认识我，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回才人的话，奴婢名叫画绢。”方才在屋外的那个说话的宫女道，声音清爽。
　　“回才人，奴婢叫惜缎。”另一名宫女轻道，比起画绢来显得腼腆许多。
　　“回才人，奴才叫多福，”一名太监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安濯曦，又迅速低下，然后指着旁边的小太监说，“他叫升禄。”
　　“对，奴才就是升禄。”那个叫升禄的小太监抬头对着安濯曦笑嘻嘻的道，然后又迅速低下，“给才人请安。”
　　安濯曦被他们二人滑稽的样子逗得掩口微微一笑：“名字倒都是吉祥得很。”然后她拉了拉身侧的楹晗，道：“她叫楹晗，是自幼跟着我的丫鬟。”
　　“楹晗姐姐好。”听安濯曦一言，下面四人说道。
　　“什么姐姐、姐姐的，”楹晗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我还不见得有你们大呢。”
　　“好啦，你就当多承了些福好了，”安濯曦道，“楹晗虽名义上是丫鬟，但情分却如亲姐妹一般，瞧她这没规矩的样子就知道了，所以你们也不必怕我。我的家人都远在极南处，在帝都也就认识你们这些人了，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才人言重了，”画绢忙道，“我们做奴才的怎敢和主子攀一家人，只求主子稳稳当当的，我们也可有个安身立命的依靠。”
　　“别这样说，奴才主子在这后宫里还不都一样，都是要仰人鼻息的过活，”安濯曦说此番话的时候心里微微一酸，“还有，以后这些繁琐的礼节也都免了吧，我看着头晕。”
　　“这可省不得，嬷嬷看到了要责罚我们的。”惜缎呐呐道。
　　“是刚刚那两位领路嬷嬷么？”安濯曦想到那二人的冷面相，亦是觉得生畏。
　　“那二位嬷嬷还好，是管训礼的，”画绢咬牙答道，“那奴巷里各司的掌事嬷嬷在主子面前笑若桃花，转过身去便是青面獠牙，我们私底下都称那奴巷为不归巷。”
　　一旁的惜缎暗自拉了她一下。
　　安濯曦微微蹙眉道：“宫里竟有这种地方，是在何处？”
　　“才人快别问了，那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旁边便是冷宫，那边的人无论生死都不会有人过问的，”升禄忙道，“才人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那是哪里才好。”
　　安濯曦“哦”了一声：“你们可知同我一道入宫的钟才人住在何处吗？”
　　四人相互看了看后，多福上前一步道：“奴才们只知道我们玉容堂斜后处的珠集阁住的是姚才人，钟才人想必也是住在这一片，奴才现在就出去打听一下。”说着，退了出去。
　　“新进宫的才人都是住在这附近吗？”安濯曦问。
　　“是，除了——”画绢停顿一下，“一些位份一直比较低的娘娘，或是皇上是特别下了旨意的人。一般品级在贵人以上的，都有独自的宫殿花园，不用挤在这点星园里。”
　　“我倒是觉得这里挺好的，一路走来均是石阶假山溪流，各处庭院风格迥异，如同仙境般。”安濯曦笑道。
　　“才人有所不知，妃位的娘娘所住的宫殿便有一整个点星园这么大，品级再高的，就更不用说了。”画绢道，眼里闪着光芒。
　　正说着，各宫娘娘赏赐的东西便陆陆续续的到了，安濯曦忙按照宫规下跪谢恩。翡翠玉器，珠宝香料看得人眼花缭乱，楹晗则忙着同惜缎画绢一同将赏赐入库。
　　正忙着，一名公公登门求见，见了安濯曦便拜道：“见过安才人，奴才是未央宫的首领太监刘忠义，奉皇后娘娘旨意来传个话，请才人于明日辰时往未央宫见过后宫各位娘娘。”
　　“是，有劳公公了，”安濯曦笑道，“楹晗，快请公公进屋喝茶。”
　　“不了不了，多谢才人好意，”刘忠义婉言谢道，“奴才还要往别处去传话呢。”说着，便退了出去。
　　宫人都在忙着将赏赐入库，安濯曦在一旁待了一会却是帮不上什么忙，便到庭院里去晒晒太阳，正巧外出打听的升禄回来了，说钟玲兰住在点星园的那一头的碧池轩。
　　安濯曦颇为高兴，急着想去拜访铃兰，而库房那边宫人都在忙着，便只带了惜缎一人前去——一是因为她不认得这宫里的路，二是因为她见惜缎很少言语，想借此同她说说话。
　　点星园建造得着实美丽，叠石理水，水石相映，而那亭台楼阁便藏在这峰回路转之后。
　　“安妹妹？”带着微微迟疑的一声轻唤，安濯曦回过身来，便看见同行而来的张歆楚，“真的是你，听说我们这一批采女只有四人入选，真不想我们一行便占了两个。”
　　“不止两个，”安濯曦道，“还有铃兰也入选了，我正要去看她，正巧遇见了你。”
　　“我们在宫外便是熟识了的，宫内人心难测，日后我们姐妹三人怕是要相互照应了，”张歆楚道。
　　安濯曦没有多说别的，只道了声“正是”。
　　“我住在那边的慕枫轩。我也许久没有见她了，不如同行吧。”张歆楚提议。
　　安濯曦应允，二人便一同前往碧池轩方向。
　　碧池轩建在一汪碧水中的一处浮岛上，中有浮桥与岸边连通，碧水环绕，垂柳依依，静谧悠然。
　　尚未走下浮桥，便听见那轩内有人大喊大叫，安濯曦与张歆楚心下一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大喊大叫的是名宫女，此刻小黛正与她争得面红耳赤。而铃兰则站在一旁揉着手绢，神情既委屈又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