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子夜无人

6、第 6 章

　　鸦雀无声的人体绘画课上，学子们都边看模特，边动笔在画板上作画。不大不小的画室里只听到沙沙的铅笔声。以固定姿势摆放着的模特，此刻全身只有关键部位被遮挡。尽管此姿势已经维持二三十分钟之久，但是敬业如他，一动未动。
　　那是纪年第一次见到曲洋，他是画师，他是人体模特。曲洋的各个部位都没什么突出之处，但是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格外让人赏心悦目。第一次见到曲洋的时候，纪年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裸体呈现出的是青年男子的健美，肌肉虽不是很发达，但处处刻画着人物骨子里的个性。呆呆着注视着，要不是旁边的同学提醒，恐怕这堂课是要作罢了。节奏不急不缓，正当大家专注于画作时，曲洋身上那唯一的遮羞布，不幸地掉了下来，其实也没有全部掉了，只是半遮半露，霎那间大家都停滞半拍。曲洋也瞬时红透了脸，赶忙将那块布重新摆好，口中说着无限的歉意，“对不起，真对不起。”。这个片段全部收入纪年的眼底，这个男孩真可爱，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着不规律的跳动，就在男孩红脸的瞬间。
　　伴随着这么个小插曲，大家结束了今天的人体绘画。也让纪年记住了这个有点好玩儿的男孩。
　　大学的时光漫长而闲散，像纪年这样的美术生，更是有很多的自由时间。学艺术，就要从心里感觉到美，然后用自己的方式描摹出美的形态。这是纪年自己的一套理论。当他和同学谈美学时，同学总是又嚷嚷道，“纪王八又开始念经喽。”“我说，你们怎么就没点儿艺术细胞呢。”坐在旁边的那位插了一句，“人本山大叔都说了，那是艺术细菌，细菌懂不，碰不得呀碰不得。”三五个人被逗得大笑不止，纪年也是哭笑不得。诸如此类的玩笑话很多很多，纪年想，也许这就是理解上的差异吧。人人都追求现代化，潮流。可是自己却忠于自己的心之所趋。碰到志同道合者毕竟就像求这一生知己一样，难上加难。虽然和他们还是能友好相处，但其实心里却没有真正接受这一份份所谓的朋友之情。
　　人体绘画大都是认识的人组成集体，同时进行。大家对曲洋算是满意，之后的课也都交给他。也许曲洋并不认识一个叫做纪年的人，但是纪年却牢牢记住这个叫做曲洋的男孩。其实纪年也曾怀疑过曲洋的年纪，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透着十足的稚嫩，那是和他们一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面容。但是有些黝黑，手上在纪年的仔细观察下不是那样光滑，反而有些老茧，这些蛛丝马迹上却又不得不令人怀疑。后来认识之后，才明白这一切。
　　不知为何，纪年开始期待每周的人体绘画，观察曲洋的一举一动也成了生活中的乐趣。这个男孩总是很诚恳，不用说一个字，他的眼神都告诉你他很诚恳。每次组里有人告诉他姿势调整一下或怎样，他总是目光注视着发号施令的人，“好的，好的。”立即按照指令调整一下。无论多长时间，他都摆的好好的。眼神也是众人要求的看向哪个方向。有一次，纪年看着曲洋的姿势，自认为熟悉的情况下，竟脱口而出，叫了声，“哎。”声调还是上扬的，曲洋目光立即朝他射了过来，第一次四目相接，曲洋很茫然，等待纪年下面的指令，纪年哪有什么想法，就是脑子一热。这回轮到纪年闹了个大红脸，可是，其实他真正脸红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像极了一汪清水，让人为之心动，不忍移动。这是纪年的所有感觉，怔住半刻，脸腾的就红了，心跳加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支支吾吾起来，“哦，呵呵，没事儿。嗬我叫错了，对不起”说完就低下头，看着画板，慌乱的手执着笔在画板上东一笔西一笔。大家暗暗偷笑纪年，纪年隔着画板偷偷瞄了一眼曲洋，发现一切无异，呼了口气，心想，怎么就，就脱口而出了呢。
　　可是令纪年苦恼的是，自己怎么就对一个男孩子心动了呢，而且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好像姓曲，大家也都叫他小曲。也不算认识，每次一结束，纪年发现这孩子溜得倍儿快，一转眼就不见了。百思不得其解。周末打算看部黑色幽默片打发时光，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往市中心电影院走去，看了又看，搞笑片全是无厘头式，兴趣全然被打翻了，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纪年有莫名的烦躁。在KFC点了雪顶咖啡，预备给自己去去火。坐在靠窗的位置，眼光无神地看向窗外，这无意识地一看，竟让他含在嘴里的一大口冰淇淋差点吐出来。
　　竟然是小曲。虽然曲洋穿着一个巨型寿司的那种宣传的服装，看是摘下头套露出的小小的脑袋还是让纪年认出来了。纪年坐在KFC的二楼，就在楼下的广场上，曲洋裹着臃肿的身子，纠结地拿出纸巾，擦着满头的大汗，又抓起手边要派发的传单，扇了扇火热的脸颊。纪年一直看着他，雪顶咖啡的杯壁上已经结满水珠，可他再没心情去喝。他不烦躁了，心里却涌出淡淡的心疼。
　　自此以后，他发现曲洋身兼数职，除了穿奇装异服派发传单，做人体模特，还有送外卖，那是一次同学叫必胜客的外卖，虽然戴着帽子，但是签收单子的时候，纪年还是认出了他。还有超市里的促销，那是一次在购物时听到扩音器里发出的熟悉的声音，闻声而去，果然又是他。甚至还有烧烤店里的服务生。也许还有，只是纪年还不知道。猛然间，他发现小曲出现在他生活的角角落落里，以至于纪年养成了每到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会四周看看，会不会出现曲洋的身影。
　　曾经一度纪年觉得自己快陷入疯狂的状态，这个还没认识就已经遍布他生活中的男孩。
　　无数次纪年所认为的相遇，终于有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识。其实纪年一直在等待，他也一直很控制自己，但同时一贯认为自制力强的人往往也更容易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