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在世为人 ...
-
在世，为人。顾名思义，立身处世之道也。
且看他，如何在世为人。
裴然缩在冰冷冷的墙角，地上，身上，脸上都是血，目光呆滞，失神看着地板上殷红的鲜血。
没错，他就是裴然。刚刚他亲眼目睹了父亲将母亲杀死，父亲那双凶残的眼睛，像失了心的疯子般，一刀一刀捅向母亲，那低沉的血肉撕裂声，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一共三十二刀，裴然跟随那把刀子一进一出，在心中默数，鲜血溅了裴然满身，满脸，而裴然只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
母亲早已经断了气息，嘴里还在向外吐鲜血，父亲停止动作，双眼布满血丝，惊骇的恐怖，双目圆睁，似带着杀虐后的快感，也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讶，更参杂深深的悔恨。父亲扔掉手中的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绝望大笑出声，像笑也像哭。
最后望一眼躺在地上的母亲，拿起桌子上的麻绳，悬在梁上，蹬着凳子，自尽了。
至始至终，裴然的目光都跟随着父亲，身体一动不曾动过，亲眼目睹父亲杀死母亲，亲眼目睹父亲上吊自尽，而在最后一刻，父亲都没有看过裴然一眼，裴然今年不过八岁。
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浓重，而裴然像静止了般，一动不动。
两天后，房间中的腐烂味让人闻了作呕，裴然手指动了动，身体似乎也有了知觉，缓缓站起身，推开门，朝隔壁邻居家走去。
这是一个小镇，所以他们居住的都是平房。
裴然用力拍了拍生了锈的大门，许久，才有人开门。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她是裴然的姑姑。开门，见是裴然，脸上明显不悦，语气很不和善，“你来干啥？”操着一口东北音。
“姑姑，我爸妈都死了。”裴然面无表情，语气有些轻不可闻。
裴然姑姑脸上先是惊讶一下，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关俺啥事！”用力将门甩上。
却没有完全关上，因为裴然的手正放在夹缝中，门硬生生留下一道缝隙，“我需要两个棺材，你可以不用管我。”
再不将父母葬了，他们的尸体就会腐烂变臭，最后化为脓水。
裴然姑姑又把门拉开，凶狠的看着裴然，泼妇般的骂道：“俺说你个小兔崽子，你爹妈死了管俺要啥棺材，再说，俺可不带管你的，你算个啥东西，还敢和俺谈条件，以后别管俺叫姑姑，俺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说完，用力把门关上，留下面无表情的裴然在门外。
裴然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不想看父母的尸体腐烂，才会找这个“姑姑”试一试。
裴然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标，只是茫然的走。
“呦，小朋友，你这是怎么了？”
裴然慢慢抬起头，是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有点胖的身子，穿的很普通，一脸笑容的看着裴然。
“不要你管。”裴然说了一句，又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
“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呢？”大叔不甘心的说，脸上笑容不变。
裴然顿住脚步，思量片刻，缓缓转身，声音平淡，毫无波澜，“你能给我两副棺材么？”
大叔一怔，后反应过来，笑着应道：“好。”
他告诉裴然，叫他刘大叔，他得知裴然的情况，答应葬了他的父母，而刘大叔要裴然事后跟他走，把他领到家里，收养裴然。
裴然想自己此刻已是无依无靠，跟着刘大叔有吃有喝，而刘大叔看起来也还不错，何乐不为？
刘大叔果真说到做到，买了两口棺材，将父亲母亲的尸体抬到棺材里，雇一辆车，拉到山脚，葬了。
据说，刘大叔的家并不在镇里，而且与这里距离很远，需要坐火车，裴然便也无所谓了，在哪里不都是活么？何况自己只有八岁，什么都不会干。
刘大叔领着裴然上了火车，目的地是W城，而还要在W城转车，才能到刘大叔家。
经过一天的车程，火车在夜幕下，到达W城，W城是一座不小的城市，车站灯火通明，人潮人海，而出了车站，更是一片繁华。
这两日，刘大叔对裴然很好，时不时说几句话，而裴然的脸上都没有过多的情绪，声音也没太大起伏。出站口前，有很多大妈喊着“旅店，旅店，住不住店？”
刘大叔领着裴然，跟着一位大妈来到车站附近的旅店，旅店里面幽暗潮湿，人也非常嘈杂。
“这儿多钱一晚？”刘大叔问道。
“不贵，四人间三十，八人间二十，十人间十五。你看要几人间的？”大妈一一介绍。
“十人间的吧，我们住一晚就走了。”
“好，我带你们去。”大妈目光带着微微的鄙夷。
大妈推开门，房间里蔓延出一股汗臭味，还有吵闹声，好像菜市场般。
“这间只有一个床了，另一个屋还有一个床，你们看行不？”
刘大叔看了看裴然，没见裴然反对，应道：“行，我在这间吧。”便进去了。
裴然跟着大妈来到里面一个房间，推开门，这间却不像刚才那间，臭味混合着嘈杂声，房间没有特别的异味，其他人都躺在床上，睡觉了。
裴然还算满意，如果真让他在那间屋子住一晚，他还真的会吐。
半夜，裴然觉得一阵尿意，悄悄下床，去寻厕所，找了一会儿，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厕所也是那种大众化的，有三个间，都有隔断，里面比外面灯光更暗，也更潮湿，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裴然蹲着厕所，隔壁那间传来压抑的声音，似乎在打电话，故意压低的声音，裴然还是能听得清说些什么。
“老赵，别着急，我们都到W城了。这傻小子在别的房间呢，我才出来给你通个信。”
那边似乎在说：“你可得给老子快点，我找那户人家可都急的不行了，钱还差一半才拿到手，人送去，钱才给你，你千万看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不然，那一半钱可是你的。”
“当初，我们不说好我六你四的么？你怎么能改变主意？还先拿到手？”
“我们当初明明讲好的是五五分，如今你还想赖账？没门！”电话挂断声。
“操！你个龟孙子，敢跟我玩阴的。”咒骂一声，合上电话，走了出去。
厕所这边，裴然惊讶不已，原来他是人贩子，原来自己被他骗了，原来他要将自己卖给别人，而不是他所说的“回家”。
那个打电话的人，就是满脸胡渣的刘大叔。
此刻，厕所中只有裴然一人，刚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只惊讶数秒，便恢复一片漠然。他既不喜欢被别人骗，也不喜欢再被别人骗给另一个人。
所以，此刻裴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
自己得不到幸福，那也决不能让别人得到。
裴然四下扫了一圈，整个昏黄的厕所，只有最靠前的隔断里有一扇破旧的窗户。而那扇破旧的窗户竟然在炎热的夏季里，紧紧地闭着。
他爬上窗台，用力扳了扳把手，那扇破窗户竟直接掉了下去，然后是突兀的脆响声，玻璃应声而碎，在这静谧的夜里，异常的刺耳。
这无疑惊动了所有在旅店沉睡的人们，裴然傻愣愣的站在窗台上，有些不知所措。
而刚离开的刘大叔，为了保险起见去查看了裴然所在的房间，竟没有人，这时，又响起了声音，他暗道：不好。便拖着微微发福的身子，快速向厕所跑去。
刘大叔是第一个冲进厕所的人，由于隔断比较低，一眼便能看到站在窗台上的裴然，半威胁的喝道：“小子！你要敢动，我杀了你。”一边向裴然靠近。
裴然听到刘大叔的恐吓，才有了反应，转身便从窗户一跃而下，还好这是一楼，不然，一定会摔死。
刘大叔一手抓了个空，小小的三角眼直勾勾盯着那个逃跑的小身影，费力的爬上窗台，打算从窗户跳出去，可竟生生卡住了，他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大肚子扎出一个洞来，好放放里面的油。
看着那越跑越远的身影，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用力把身体抽了回去，从门出去追。
身后，之前带路的大妈泼妇的嚷嚷着：“小兔崽子，赔老娘的钱！”
裴然弱小的身躯不断的奔跑在偌大的城市中，这里不像城镇，没有红绿灯。也没有城镇那寥寥无几的车辆和人。
他穿梭在各个马路上，顾不得看红绿灯，只能时不时向后看，刘大叔追上来了没有。
正如他刚刚跑过的路口，两边的车辆见裴然不要命的跑过去，猛地一刹车，后面的车辆措手不及的直直撞上前一辆，竟发生十连撞的大型交通事故。
裴然依旧浑然无觉的逃跑，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迷茫，与玩命的奔跑。
身后隐隐约约跟着的那个人，裴然大致能看出来那是刘大叔的身影，心里有些庆幸，还好刘大叔体型有点胖，跑的比较慢，不然自己小胳膊小腿哪里能跑得过一个成人。
逃跑的同时，严重消耗的还是体力，裴然有点体力不支的停了下来，哈着腰在原地喘着粗气，目光紧紧盯着穷追不舍的刘大叔。
橘黄色的路灯将道路照的通亮，夜下的城市是祥和，沉寂的，灯光衬得裴然的脸一片静默，也使得裴然稍稍冷静了些。
这么一直跑下去不是办法，他要想办法脱离刘大叔的视线范围。
眼看刘大叔越发逼近，裴然四周扫了一圈，目光钉在前面不算近的路口，有一条十分不起眼的小胡同，便接着跑起来。
而眼看要追到那小子的刘大叔，见他再次跑起来，还越跑越快，他哼哧的大骂道：“你个……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让老子抓到你，非把你腿打断了！”
裴然总算支撑着落下刘大叔好大一截，跑到那个路口，冷漠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刘大叔，快速躲进了幽黑的小胡同中，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在世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