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夜話：忌離之章》吐維

3、秉烛夜话 123

　　顒衍额角青筋暴现，刚要说些什麽，蓦地胸口一阵剧疼，不禁弯下腰来。

　　「衍？」竟陵注意到顒衍的举动。

　　「……我忽然肚子痛，去上一下厕所。」

　　顒衍沉默地从沙发上起身，忍著心脏的抽痛，迅速躲进了交谊厅旁的公用厕所。

　　一进厕所，顒衍就用手捏住了胸口的衣襟，仰头靠著厕所的门，急促地喘息起来。

　　最近心脏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几乎到了每天一次的地步。

　　而疼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越来越剧，感觉就像是那颗心脏长了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在啃食他的内脏和血管似的。

　　顒衍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忍了，那种痛楚还是几次让他差点在学校里昏厥。

　　他整个人滑坐在地上，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不去找尚融不行……这点顒衍也知道。但自从上回顒寿忌日的那件事之後，他和尚融的关系又开始僵化，而且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是顒衍单方面地躲著尚融，现在顒衍明显地感觉到，尚融自己也在躲著他。

　　尚融现在很少回来土地庙，偶而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两人都当没看到对方那般，匆匆朝反方向离去，连招呼都不会打一下。

　　这让顒衍有种莫名的怒气，这怒气不单只是对尚融，也是对自己。

　　疼痛再一次袭卷而来。顒衍捏著胸口喘息，为了不让交谊厅的人听见，他只能咬著衬衫的领子，强自压抑逸出口的呻吟。

　　死也不要向那个男人求救……一想到尚融发现他心脏的问题时，会露出怎样一副教训小孩子的表情，顒衍就觉得怎麽也无法忍受。

　　绝对不要……让那家伙知道，即使痛死也不要。

　　顶多，就是再死一次而已。

　　没什麽大不了的。

　　＊＊＊

　　为了配合妈祖遶境活动，归如高中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园游会。

　　除了每班都会举办有趣的园游会主题外，由於今年九月就是新生入学，因为归如地方小人也少，高中采独立招生制，在归如国中毕业的学生，百分之八十都会进如归如高中，也因此几乎都会趁著园游会先到新学校拜拜码头。

　　为了招揽新生，各社团都会使出浑身解数，祭出他们最强大的阵容，表演类社团会在学校的体育馆里轮番上阵，而手艺类的社团也会设摊贩卖他们的成品。其中最精彩的莫过於武术类社团，往往会举办擂台来吸引新生，拳社和剑社的友谊赛就是其中之一。

　　「总……总而言之，我们班必须想出一个今年园游会的主题。」

　　桃惜站在教室前方，由秉烛发著园游会的学生须知，怯生生地发言著。

　　顒衍一如往常把背贴在墙上，看著学生的活动。教室最後一排的位置空了一个，顒衍知道那是织菊的位置，全班同学也都知道，但没有人特意去把那个位置拿掉。

　　彷佛只要还留著位置，那个人总有一天，就会忽然回来坐在那里似的。

　　但今年夏天，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让顒衍高兴的事，其中一件是，这个班的前副班长，也就是金发的混血儿芬妮，在休息了整个五月後，终於回到学校来上课了。

　　回来学校的她当然受到不少同学的慰问，芬妮也和往常一样热情地应对，但顒衍看得出来，这个从前动不动就嗨得要命的小女生，很多地方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班长抬起头来，视线刚好和芬妮对上，自从芬妮回来学校上课後，两个人总是如此，就连在走廊上擦肩而过，都会触电似地马上分开。

　　顒衍感觉桃惜一直想跟芬妮说什麽，而芬妮也想跟桃惜说些什麽，但到最後往往是什麽也没说，各自又回到了原点。

　　简直就像是他和某个讨人厌的家伙似的……顒衍忙摇头甩去那人的身影。

　　「顒衍老师，您有什麽意见吗？」

　　秉烛注意到顒衍的动作，忙问，教室里的女同学都朝他看过来。

　　顒衍一时有点窘迫，只得开口：「唔，园游会的话……鬼屋怎麽样呢？」

　　教室里立刻响起了「老套」、「古板」、「没创意！」等此起彼落地抗议声，有个女生还大声地说：「老—师，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哪！而且我们是女生班喔，女生班做鬼屋，是要吓男生吗？」顿时整间教室都是笑声。

　　顒衍老大不爽，老实说他确实也没多少学生经验，所有关於学生的知识，都是他从书上和网路上研究来的。

　　「那既然是女生班，就开女仆咖啡厅啊！」顒衍兴趣缺缺地说。

　　「女仆咖啡厅我们也想过，但是这个去年学姊好像就做过了，虽然颇受好评，但我们想要更有突破性一点的东西。」桃惜礼貌地说。

　　「啊，女仆咖啡厅的话，今年男生班好像要做喔。」秉烛插口。

　　顒衍吃了一惊：「真、真的假的？」

　　「嗯，竟陵哥跟我说的，他还说三年级的班长也会来帮忙，现在已经有人去服饰店租尺寸宽一点的女仆装了。」秉烛点著下唇说。

　　三年级男生班班长就是知诚。知诚穿上女仆装的样子……虽然知道这样政治不正确，顒衍还是忍不住浮想连翩了一下。

　　他本来对园游会什麽的不感兴趣，加上妈祖遶境的诸般锁事让他分神，现在顒衍竟有点期待园游会快点来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开执事吃茶店怎麽样？」角落有个声音说。

　　顒衍往窗边的位置看去，说话的竟然是芬妮，她举著手，对著台上的班长说。桃惜似乎也愣了一下，因为自从那个事件後，芬妮已经很久没有在班上公开发言了。

　　她这话一出口，全班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执事吃茶店……好像不错耶！」

　　「喔喔，这是表示我们可以穿燕尾服吗？好棒的感觉——」

　　「少爷，让我来为您绑裤带好吗？少爷的裤带好像有点松了呢～」

　　看一群女生吱吱喳喳，还讨论到双颊发红，连桃惜好像也十分赞同，马上把同学提议的事项全都写在黑版上，顒衍也只能长叹一声，任由她们规画一些奇奇怪怪、在他听来跟执事这个职位完全无关的服务。

　　顒衍看向窗边，芬妮提议完之後，又像这几日一样，托腮坐著发呆，那双一黑一蓝的眼睛直直看著窗外，对自己的提议是否被采用也蛮不在乎。

　　他不禁一怔，老实说自从织菊的事之後，顒衍就有点神经过敏，只要看到举止有点奇怪的学生，就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壁丹取代了。

　　他也知道，这就是壁丹的阴谋。像壁丹这类攻心的妖鬼，最擅长折磨人类的心神，这比正面的攻击还要恐怖得多，足以让人失去平常的理智水准。

　　不可以怀疑学生……顒衍告诫自己，否则就正中壁丹心理战术的下怀了。

　　这时放学钟声却已经响起，今天是星期三，学生们纷纷离开座位，迫不及待地奔向社团活动去了。

　　从社团活动也可以看出园游会带来的活力，到处都是吆喝的声音，顒衍经过桃惜所在的推理灵异社时，发现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在看毛片一类的东西。影片的内容好像是各种灵异片段，像是头会转动的雕像，或是红衣小女孩的影片等等。

　　「啊，顒衍老师！」

　　桃惜在社办里看见顒衍经过，忙追了出来叫住他。顒衍停下脚步。

　　「有什麽事吗？」顒衍奇怪地看著她。

　　「没有，老师……只是想跟老师说，上回真的很谢谢老师的帮忙。」

　　桃惜认真地说著。顒衍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她是指壁丹那个事件，想起壁丹，顒衍就不由得想起织菊，又是一阵黯然，忙别过了头掩饰情绪。

　　「你……和那家伙和好了吗？」他问桃惜。

　　桃惜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顒衍会忽然提起这个，嗫嚅一下才开口。

　　「……就像老师说的，原谅并不是如此容易的事。比起生阿芬的气，我……我想我无法面对的，是自己。」她低下了头。

　　顒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虽然他自己没交过什麽朋友，也知道心结这种事，不是说打开就打得开的。而且这种事也不是老师该插手管太多的。

　　「……你手上拿的是什麽？」顒衍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桃惜愣了一下，顒衍注意到她手里紧握著一只笔，乍看之下是普通的笔，但上头却缠了符籙一般的黄纸。之所以说是像是，是因为以顒衍的能耐，一看就知道黄纸上的符文毫无意义，恐怕是外行人随手乱画出来的。

　　「这个吗？喔喔，老师，我们正在准备园游会的节目！」桃惜说。

　　「节目？」

　　「对啊，我、我们是灵异研究社嘛，我们社团每年园游会的传统，就是会设一个体验摊位，让游客亲身体验不可思议的灵异现象。今年的主题是请笔仙。」

　　「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