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秋月无恒

1、死亡

　　每一夜当你仰望浩瀚的星空，
　　是否想过其中蕴藏过诸多的传奇？
　　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已经过去，
　　将星璀璨的银河重新陷入沉寂，
　　一切都凝定成历史，变成了回忆。
　　那是黄金时代的终结。
　　然而，请不要忘记——
　　每一颗星辰都是战士的灵魂，在苍穹中俯视新生的大地；
　　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未曾完成的心愿，在黑暗中刹那燃烧成灰烬。
　　只是，归家的路途，终点又在哪里？

　　比夏迷蒙地眨着眼睛，这位通过军事政变得到银河帝国权力制高点的年轻男人，看着自己的手里握着的酒杯，无趣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再也找不到那样火热的激情了，刚刚在梦中，他又再次回到了战场。

　　那里，有他一生挚爱的战争，有热血沸腾的死亡牺牲，有兄弟忠诚，还有那只谋面了一次的知己,海因。他想到自己那时自己看向海因的眼睛，那人没有退缩，而是直直地看了过来。海因长着一张英俊的脸，却带着深深地疲惫，似乎，责任这两个字，已然把他压倒。但那也是一张年轻的，好看的脸，正是这人，带领着联盟那些残兵，一直阻拦着自己前进的道路。

　　其实，他是多么喜欢那样的阻拦啊。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人，人生之中最最辉煌灿烂的时候，都在那艘战舰之上吧。那样热血沸腾的时光，却在海因按下爆炸按钮的时候，戛然而止。似乎他的生气，也跟着海因的牺牲，而流失殆尽。

　　他还记得黛丝被自己推到了飞船之外，他感到那少女身上的炸弹在飞船之外爆炸，然后连战艇都摇动了。那样绚烂的死亡……那个从小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红发少女，那个柔柔弱弱的，向来被自己看不起的少女，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为了不让与脑神经相连的炸弹爆炸，她第一次表现出巨大的坚强。

　　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温柔了。那时他的心里，有着冷静的暴怒。他下令，一定要杀掉海因。海因啊海因，就算我承认你是与我不相上下的天才，可是，一个人的能力，是没办法逆转局势的。比夏在心中冷酷地想。可是海因啊，原来，你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啊。

　　可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坚韧的，似乎永不会倒下的男人，他命定的对手，也会也疲惫的一天啊。

　　3年后，在最后的一场大规模主力会战：坎帕拉会战中，在双方兵力严重不对等的状态下，为了对自己的祖国尽最后一份义务，明知无力回天，海因总督做了一个令整个银河系震惊的决定——他竟然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诱饵，在吸引军事帝国的主力部队重重包围自己的旗舰后，从容地打开了舰上早已装载好的反物质炸弹！

　　摁下核按钮的一瞬，海因那苍白的脸上浮出了解脱般的微笑。可怕的白光笼罩了一切。那是毁灭之光——就如同当年笼罩在黛丝身上的那种光一模一样。

　　所有的人都被海因感动了，可是比夏知道，他的对手，知己太累了，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于是决定永永远远地休息了。他还记得海因在视频里向他挑眉，再按下按钮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我就要死了，你难道，不为我的死亡喝彩吗？”

　　比夏在那一片白芒中鼓起了掌。但是一年后的日日夜夜，笼罩着他的，却是再也无法忍耐的疲惫和寂寞。他觉得，在那很多年前，自己那种年少轻狂，踌躇满志，终究是回不来了。

　　“海因，不要睡呀！起来，再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吧？”不止一次，他在内心对那个比朋友更可敬的敌人说道。但海因临终时如阳光般刺目的一笑，仿佛早已告诉这个对手：“我已经累了，请不要再打扰我。”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呢！就这样死了，留下你的国家、你的民族该怎么办？还有……你的对手又该怎么办？三十三岁以后，在没有对等敌手的银河系里，比夏冯斐迪亚斯又将为什么而战？

　　“其实，我也已经累了……是不是也该象那个家伙一样偷懒去呢？”在每一个独坐独饮到天亮的夜里，比夏的内心都会浮现出这句有些颓废的自问。然后在寂无人声的伦勃郎宁宫，在没有灯光的黑暗里，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便会如现在一般地想起那一头在风中扬起的红发，想起如流星般划落在夜空中的生命——无力与寂寞便如同泥沼一样一点点吞噬了他。。

　　这一年来，好象是有什么在侵蚀着掌权者的心灵，慢慢慢慢地，好象连整颗心脏都被蛀空了……他开始如老人一样不停地回忆着过去，反复品味着生命里曾经有过那些温暖，每一点每一滴都不肯放过。

　　于是，他放弃了权力，偷偷地离开了，不想也没有精力去管身后的惊涛骇浪。他的那个精明睿智的妻子，虽然他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仅仅是利益的联姻而已，他将整个帝国留给了她，作为她的补偿。

　　然后，在那个不知名的小星球，他看见了像黛西的少女。那人，也有一头红红的头发，有着黛西一般普通的，但是温柔的脸庞。他知道那人是一个刺客，她太柔弱了，看向他的时候竟然是挡不住的慌乱瑟缩，就像黛西当年一样。他真的觉得很累了，累到不想再躲避。

　　最后，他看到的，就是亮彻天际的火光，如同海因当年死去时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