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昙祠

6、第 6 章

　　第二天有一个人类来到了我家。这在别人那儿是很正常的事，却让我觉得有些紧张。
　　敲门的时候我正在拖地，我拖地是有固定时间的，比如说周二的早晨就一定要拖，原因很简单：小人国的仪仗队会从我家经过，仪仗队里会有一个精致的步辇，有时坐皇帝，有时坐公主，皇帝和公主的架子很大，总是一声不吭的坐过去，然后在我家地板中央停一下，悄悄告诉仪仗官，他们又对什么地方不满意。小人国的人小，心也小，总是唧唧歪歪的唠叨个不停。不过我却很喜欢他们的小太子，小太子特别小，小人国最高的人（我见过的）有我的中指长，皇帝带上皇冠比我的拇指长一点点，但是小太子却刚过我小指第一个指节的一半。我见小太子的那次他正坐在皇后的怀里，车子颠了一下，一个轮子被地上的一颗黄豆卡住了，小太子就掉了下来。其他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只剩小太子一个人坐在地上嘤嘤嘤地哭。我把这小小的人儿捧在手里，拿栗子糕的馅儿喂他。小太子在我家呆了一段时间，我工作时他会在键盘上跳来跳去，可爱是可爱，就是会害得我老打错字。和棋鬼下棋的时候他会走到自己最喜欢的一枚棋子上坐下，一般来说是天元，如果谁赢了，他就在大龙上跑来跑去。有一次胡四公子又躺在我腿上撒娇，我的手一抖，他就掉进了胡四的大尾巴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还是胡四大尾巴一甩，他飞了出去，掉进鱼缸里，捞出来时已经呛了不少水。总之和小太子在一起的几天，真是好玩的不的了。
　　我收好手中的拖把，打开门，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按照人类的标准是个不错的帅哥，至少比我帅多了，不过我经常和棋鬼柳神胡四他们混在一起，什么邻家型儒雅型还有邪魅狂狷（这个词最近好像比较流行，虽然我不知道放在胡四身上合不合适）型都见过不少，这个男人就显得比较普通了。
　　普通男人看我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主动自我介绍：王皓你好，我是研究院张明教授的儿子张赫，家父因病住院，为了不拖拉工作进度，这段时间就由我来代替他和你一起进行明代部分史料文献的整理。我听李教授说你不爱去研究院工作，就冒昧找到你家里来，和你探讨商量一下我们今后的工作。
　　我一听乐了，原来是张老头的儿子嘛，这么玉树迎风和他那干巴巴的老爹真没共同点。学古文献的人讲究起辞藻来真是了不得，张赫说了这么一大堆，意思无非是为了配合你这个死宅子我都跑你家里来了，还不让我进去？
　　我侧身把人让进去，这张赫也不客气，直接就进了我客厅，然后挑了挑地方，坐在阳光不刺眼又暖和的一块儿。我泡了茶端上去，和他闲聊一会儿，这个张赫是海龟，一个海龟你不去商场上得瑟显摆你研究什么古文献啊。不过想归想，在张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档案后，我顿时严肃起来。
　　张赫说：这是家父和我整理的，不是很多，王皓你把你整理好的拿过来，我们先把这部分分门别类整理一下，写个目录，以后整理就有头绪了。
　　我只好从书房里拿出我的那沓纸，和张赫手里的一比，真是少的可怜。张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去，在桌面铺开，一边整理，一边拿着问我要的小狼毫在纸上用小楷字写下目录。我心里生出感慨，同样是干这个的，为什么我只能用word猥琐地打字，而人一海龟却能悬腕提笔书写古意？
　　我把这归结为教育问题。
　　由于桌面空间有限，我们把棋盘和棋篓放在地上。写了一会儿，有人拍拍我的肩。我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棋鬼一脸怒气的站在我面前。
　　我暗道不好，借口去了卫生间。棋鬼跟在我身后，我一锁卫生间的门，他就问：那人是谁？为什么坐在我的地方？还把我的棋盘扔在了地上？
　　我一直觉得我这人气场实在太怂，这里是我家，棋鬼因为地盘问题发怒我却只能低着头解释：这人是我的同事，棋盘放地上是因为桌子占满了。
　　棋鬼瞪着我：同事怎么跑家里来了？
　　我撇过头：因为我不去上班。
　　棋鬼继续瞪：为什么不去上班？
　　我委屈的抬头，看着他：我去上班了谁在家里等你，和你下棋？说这话的同时心里恶寒一把，而且痛心不已，想我王皓一个大好青年，一个铁铮铮的硬汉纸，什么时候也要在一个鬼魂的淫威之下委曲求全？
　　不过这招的确好用。
　　棋鬼走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一头乱发，笑道：好了，是我太急。
　　我泪眼抬头：你不怪我了？
　　棋鬼点点头：不怪你。很高兴你能在家里等我，什么时候我来，都能陪着我下棋。
　　我压下内心的一点点愧疚，挥了挥手中的白毛巾：既然你已经不生气了，那就好走，不送。
　　棋鬼皱皱眉头：谁说我要走了。
　　我说：不是下不了棋了吗，你就回去吧。
　　棋鬼摇头：我不走，我要待一会儿。
　　我无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走出卫生间，对着还在抄抄写写的张赫说：你能挪个窝么？
　　张赫没有抬头：为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我整理的那几张文献纸张有些脆弱，还是不要照光的好。
　　张赫蘸了蘸墨：没关系，这些文献都不是原件。
　　我深吸一口气：我从李教授那里拿来的，就是原件。
　　张赫听后猛地起身，迅速移到了阴影里。我满意地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又指指张赫刚坐过的地方，示意棋鬼过来。
　　棋鬼显然很高兴，他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脸上是淡淡地笑意，挨着我，本来没有实体的身体，在柔和的暖阳下，似乎带上了人类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