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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纵使相逢应不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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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我想跟您学个手艺。”
“是谁啊?是谁喊我四叔呐?”
“是我,石头儿。”
“呵,哪家的石头儿啊?”
“四叔,是我,哪还有谁叫石头儿。”
“别唬我,咱宗的长孙——小石头儿十二就考上了秀才,神童啊,跑不了的准状元……”老头眯着半醉不醒的双眼,晃悠着脑袋,还要在嚷下去。
“四叔,我想跟您学个手艺。”苏瑀做了个长揖,打断了四叔的话。
老头晃了晃身边的酒壶,又咂摸了几口,摇摇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不是这个命啊。”说罢,装样打了个盹,不再言语。
苏瑀从他四叔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慢吞吞地走回苏家大院。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三天,十四岁,无亲无戚,住在空旷的大宅门里。
龙崖镇近一多半姓苏,剩下的那一小半都是苏姓婚嫁亲戚,而苏瑀家是龙崖苏姓的大宗,是嫡系。龙崖镇上唯一的祠堂——苏氏祠堂,正中供着的就是苏瑀的高高高祖父,第一个领着苏氏迁来龙崖镇的人。相传这高高高祖父是个颇有傲骨的进士,在京倒也做了两年翰林,不过碰巧赶上桩案子,就外谪到了这地儿做知府,致仕后也就留在了龙崖镇。
时间一长,什么着调不着调的都成了规矩家法。苏家大宗里,更是条条框框数不清的罗列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规矩多了人压抑,大宗里向来是人丁单薄、几代单传。苏瑀,更是三代独苗,且年少失怙,偌大的宅子里只有老仆苏伯和他两个人。
“少爷,这时辰点儿了,您这从哪回来啊?”苏伯截住准备迈进主屋的苏瑀。
“苏伯,刚去了东头四叔那儿。”苏瑀转过身来。
“不是老头子说,少爷,您可不要和那些腌臜人打交道,跌了咱自己的份儿。四叔?哪门子的四叔啊,哈,就一个砸锅卖铁的手艺人,他担得起这声四叔么?少爷您见得少,可千万别被这些不干不净的玩意儿给勾了魂,要不然老奴怎么向老爷交代啊……”苏伯整了整身上那件浆洗长袍,躬身念叨着。
“莫说了。”话音未落,苏瑀已进了主屋。
“少爷——”苏伯怔愣地看着紧闭的屋门。
“士者,忠于道而诚于心。”
苏瑀抬头望着书桌上方的祖传条幅,哂笑一声,仿佛看到上一世的自己。
“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不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少年一卷一卷的读,一卷一卷的背,没有先生没有同窗也没有朋友。
这些不重要。
因为少年有忠于的道,亦有诚于之心,虽孤独却不寂寞。
可是,他却后悔了。
在最后的最后,苏瑀后悔了。
他看着铜镜中十四岁的自己,漠然道:“我要活着。”
我放弃所有,只为活着。
镜子中的少年皱着眉,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