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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四章 认父?楚狂人 ...

  •   夕阳已经敛尽最后一抹余晖。

      萧沉踪扶着秦云丝的肩膀,柔声道:“云丝,你看,冷儿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担心他,先回房休息去吧。我一会儿命人搭一张床,在这儿陪着他。”

      秦云丝顺从地点头,回眸再看一眼儿子,萧然向她投来安详宁静的目光,清润如水的眼睛,黑色的底子里折射出浅浅的微光,比刚醒来时多了些神采。

      心里稍稍有了安慰,她无声地离去。

      萧然的眼睛黯了下来。

      萧沉踪看他一眼,问道:“还好么?”

      “我没事。”

      “那,起得来么?我想带你去看样东西。”

      萧然点点头,从床上下来。萧沉踪及时伸手扶他,萧然淡淡一笑:“我不妨事,又没伤着腿。”说刚说完,脑子一阵晕眩,人晃了晃,萧沉踪从背后把他抱在怀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来。

      从小到大,只在萧凤歌和萧潼的怀抱里靠过。小时候的他,尽情享受过这种被人宠爱的滋味,直到长大些,十二三岁起,才慢慢觉得自己是小男子汉,应该要独立。

      可现在,十五岁了,突然背后多了个坚实可靠的胸膛,陌生的,却莫名的并不排斥。

      “谢谢……”一个“爹”字在舌尖上滚了几下,终于没有发出来。

      他站直身子,由萧沉踪扶着,慢慢出门,往后院走。

      是那间临时放置萧凤歌灵位的小祠堂。天还没黑透,烛火也没点起来,开门的时候,萧然一眼就看到了牌位上的字。

      他脚下一个趔趄,完全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双手捧起那个灵位,跪了下去。

      萧沉踪在他身后,脊背僵了僵,脸色有些难看,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同样一个“爹”字,在喉咙里翻滚了几下,吐出来的却不是字,而是一口血。“噗”的一声,溅在灵位上。

      “冷儿!”萧沉踪惊呼一声,关怀与焦虑毫不掩饰地从声音里流露出来。

      可萧然没听见,他目光呆滞,失了魂魄般,举起袖子,一点点擦去灵位上的血迹,雪白的衣袖一片赤红。

      等把灵位上的血迹完全擦掉,他才缓缓扭过头来,看着萧沉踪。双眸中泛起血丝,喉管像被撕裂了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为什么……还要为他做灵位?”

      萧沉踪走上去,俯身,用力扶起他,盯着他手中那个灵位,声音艰涩:“我用这个灵位,祭奠我失去的情谊。我恨那个为名、为利、为女人亲手置我于死地的萧凤歌,可我怀念以前的他,怀念我和他并肩作战的日子……

      “你不明白,那时候的热血男儿,在战场上经过血与火的洗礼,结下的友谊是多么深、多么重。可他,他在一夕之内推翻了全部、粉碎了全部,他给我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

      “死过一次的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正直、忠义、俯仰无愧的我了,我变得自私、狠辣、杀伐果决、做事不择手段,还有——野心勃勃。

      “我的师父,他的人生信条是:挡我者死,逆我者亡,背叛我者杀无赦。这句话,现在已经是我的宣言。”

      萧沉踪看着萧然的眼睛,举袖为他擦掉唇边的血迹,一字字道:“所以,这个灵位,也在祭奠我自己,你明白么?”

      萧然摇头:“我不明白,没有人强迫你改变。人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更不能用别人的错误做为自己堕落的依据。”

      他看到萧沉踪的脸色变了变,同时握紧拳头,有一瞬间,他以为萧沉踪会发怒打他,可那男人只是吐了口气,从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冷儿,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可以轻描淡写地说这些话。可你知道,我在经历了二十五年最底层的生活,像狗一样活着,像狗一样颠沛流离、四处流浪、被人歧视、被人践踏后,我是什么感觉么?

      “老天爷是不公平的,这世上没有公平二字!有的只是强权!弱肉强食,从来都是天理。当初如果不是凌寄羽为萧凤歌撑腰,他不可能杀得了我。二十五年,人生有多少二十五年?冷儿你替我想过没有?

      “我从一位英姿飒爽、踌躇满志的青年将军,落魄到在边关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为人打杂,后来……后来更过得连乞丐都不如……”萧沉踪呵呵笑起来,那笑声挟着齿间的寒冷,说不出的悲怨,“你大概早就不记得了,你七岁那年,在禅真寺外看到的那个乞丐……”

      萧然一怔,迅速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他想起来了,他确实遇到过一个乞丐,肮脏贫穷、发着烧、还吐着血……想起自己曾给了他银子,却被他怒吼,他眼里曾经射出凌厉的光芒……还有,他大哥曾经喝斥过他。临走时,他那奇怪的目光,像怜惜又像悲哀……

      那时候,自己衣衫光鲜,如珠似宝,而他却落在尘埃中,像一滩烂泥。

      心忽然就痛了。自己在萧府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而自己的父亲却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从威风凛凛的将军,到蓬头垢面的乞丐……

      这些,全都是拜那个自己叫了十五年父亲的人所赐。

      喉咙口仍有淡淡的血腥味,他把它吞下去,望向萧沉踪,艰难地、哽涩地吐出一个字:“爹……”扑通跪下,泪水夺眶而出,“孩儿不孝……”

      刹那间的狂喜与不敢置信,令萧沉踪睁大了眼睛。厚实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沙哑地发出声音:“冷儿?你……你愿意叫我爹了?”

      萧然俯身叩下去,额头重重地敲在地上:“爹……”一下,两下,三下。

      抬起头时,额头已有一块青紫,泪水模糊了眼睛。

      萧沉踪一把拉起他,把他抱进怀里,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冷儿,冷儿……”声音颤抖起来,止不住的哽咽。

      秦云丝站在房间与祠堂中间的甬道上,远远地看着,泪水也无声地流下来。她捂住嘴,将哽咽的声音吞没在喉咙里。

      回去后,萧沉踪又给萧然喂了药,再给他运功疗伤。

      第二天,他们坐上马车,同行的还有狂人谷二护法南柯、三护法花容。见到他们,萧然隐约记起自己昏迷中听到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再联想到神龙潭畔打了自己一掌的那个蒙面人,恍然明白那人就是南柯,而女的就是花容。

      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新认的父亲是狂人谷谷主——新一代的狂人王。

      从昨晚躺在床上到现在躺在马车里,他一直沉默着,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屋顶(车顶)。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没有波澜,像一池寒潭,可与他对视的时候,却让人觉得自己的心直直地坠入了那个寒潭。

      看着他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心酸,一种凉凉的心酸。

      考虑到他的伤,马车走得很平稳。萧沉踪与秦云丝一起陪在萧然身边,萧然躺着,他们俩坐着。

      “冷儿,爹昨天跟你说过,今天会把爹恢复功力的事情告诉你,你现在愿意听么?”

      这样委婉的口气,带着征询的意思。萧然侧过头,看他一眼,支撑着坐起来,靠在皮毛软垫上:“……爹不必跟孩儿这样客气,孩儿不敢当……”

      萧沉踪微微一笑:“好,你听我说。”

      秦云丝垂下眼帘,看着车厢上铺着的毯子,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在送走你-母亲之后,我也到了昙城,就是我们现在正在离开的地方。我仔细想过,凭我那时候落魄潦倒的状况,我根本无力与萧凤歌对抗。可是,报仇这两个字在我心里埋藏得太久,它的毒已经深入我的骨髓。

      “若是无法解这个毒,我只有自己随着它寸寸腐烂。这样,我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为我牺牲的你和你-母亲。”说到这儿,萧沉踪看秦云丝一眼。秦云丝抬了抬头,眸子中掠过恍惚之色。

      这个男人,在虚构这个故事的时候,讲得如此深情,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在撒谎。

      虽然故事是虚构的,可这情……多少有一点真的吧?否则,他怎能表现得如此真挚?

      “我曾萌生过一丝幻想,希望遇上一位神医,治好我的身体。可是,我首先得活下去。那时候的我,看起来像痨病鬼一样,又没力气,连找到一份生计都难。

      “那些年,我什么都干过,最不济的时候,我去当乞丐。贫病交加,还得了呕血症。那个病,拖了我好多年,几乎一命呼呜了。

      “也就是八年前,在禅真寺遇见你后,你给了我一锭银子,你不知道,就是那锭银子救了我。

      “后来,我也遇见了几个好心人,其中有一个在昙城开饭店的老板,他让我在他店里打杂,端端盘子或洗洗菜什么的。

      “那家饭店正位于昙城闹市区,来来往往的食客很多,其中不乏武林中人。慢慢的,我听说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狂人王楚狂人。

      “此人在江湖上纵横三十年,号称俾睨天下、狂妄不羁,他独立特行,从不将正道中人放在眼里。他奉行的人生信条就是昨晚爹告诉你的——挡我者死、逆我者亡、背叛我者杀无赦。

      “那句话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冲开了我尘封无数年的豪情与傲气。我对这个人充满向往,虽然明知道他为正道中人所不容,我仍然狂热地崇拜着他。

      “因为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中我的心坎。

      “在经历过被自己兄弟背叛这件事后,我心目中已经没有正邪之分。那些所谓正道中人,背后多的是阴谋算计、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戴着伪善面具、做着小人行径的人比比皆是。反而是楚狂人这样的人,他敢作敢为、肆意纵横、无所顾忌,他的所作所为都让我由衷折服。

      “两年前的四月,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正道中人要集合起来,同心协力围剿青冥山狂人谷,为首的人中正有烟波城主萧凤歌。

      “听到那个消息,我几乎在第一时间作出决定,我要去看这场战争。因为这场战争涉及我最痛恨的一个人和最崇拜的一个人——萧凤歌和楚狂人。

      “我赶到青冥山的时候,那些所谓正道中人都到了山下。我避开众人,钻进山里,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观战。可因为不认识路,我兜兜转转,在密林里绕了很久,误闯进一个深谷。

      “那个地方,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山下有一个深潭,潭上飘着一层雾气,很诡异地透出淡绿色。各种各样的虫子在谷里爬行,走着走着,就会有一条蜥蜴或一条蜈蚣落在我面前,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迷了路,晕头转向,找不到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面悬崖顶上传来打斗声,那声音就像雷霆风暴一般。我惊觉狂人谷与武林正道正在顶上酣战,可是我上不去。

      “没想到,就在那个时候,一个人从顶上掉了下来。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山脚的一团藤蔓绕住,大大缓冲了下坠之势。可是跌到地上时,他仍然张口喷出一大口血,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脸上戴着一个银色面具,看那面具的样子,我就猜到他是狂人王楚狂人。然后我听到崖顶传来欢呼的声音,隐约听到‘楚狂人被打下悬崖,他再也活不了了’的句子。

      “我大喜,原来掉下来的果然是楚狂人。于是我奔过去,扶起楚狂人,拼命喊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药……’。

      “我猜到他身上带着伤药,连忙为他找了,喂给他吃。他好不容易吞下药,又大口大口地吐血。

      “我看他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伤痕,刀伤、剑伤、掌痕,样样都有。我立刻为他包扎,又唯恐那些人找到这个地方,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背起他往前走。幸得老天相助,我找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将他藏了进去。

      “在进入那个山洞的时候,我看到楚狂人笑了。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笑,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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