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江湖》无边烟雨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包子.骨肉连枝

　　到客栈的时候，雨果然就下来了。

　　罗衣坐在灯下，等着萧然。见她归来，她那颗绷紧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少主，此行顺利么？”

　　萧然用手指抵在她唇上，偏了偏头：“叫我什么？”唇边泄出一丝宠溺的笑意。罗衣在灯光下瞧着他，竟是看痴了。

　　一层薄薄的红晕悄悄染上双颊，她避开他的目光，唯恐自己抑制不住心跳：“萧然.......”借着倒茶把自己的羞涩掩盖过去。

　　萧然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出入平安，只是不算顺利，牟垂虹和他妻子在房内亲热，没有任何异样。倒是见到了牟临水的儿子牟千觞，那孩子才六岁，在梦中哭泣、挣扎。我告诉了他一些事实，让他自己去寻找真相。”

　　罗衣微怔：“他才只有六岁，还不会保护自己。”

　　“不，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灾难会让他提前长大。他现在就像一只失去双亲的幼兽，除了磨利自己的爪子，他别无选择。我教他磨利爪子，但把爪子藏起来。他相信，他会懂的，也会做得很好。”

　　从萧然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柔软，罗衣微笑着叹息：“你这个人，真叫我看不懂了。”

　　“哦？我怎么了？”

　　“若是牟临水没有用替身，他已经死在你手下，可你现在却去同情他的儿子，还这样激励他。”

　　萧然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两件事情有什么矛盾，被她一说，反而愣了愣。

　　“孩子是无辜的。”他感慨地低语，“他只是生错了人家。”

　　没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选择自己的父母，就像自己，就像萧潼……

　　想到萧潼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悄悄塌陷了一块。

　　“其实，我是懂你的，我故意逗你而已。”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掌心，她的眸子中尽是柔情。这个人，永远改不了的，就是善良。

　　萧然唇边扬起一抹坏坏的笑容：“好啊，胆敢放肆，看我怎么教训你。”伸手去呵罗衣的腰肢，惹得罗衣急急逃避，笑得满脸红霞。

　　青冥山，狂人谷。

　　绝寒顶依旧白雪皑皑，狂人谷中却是四季如春。

　　两匹骏马飞驰而来，一匹雪白，一匹枣红。白马上的少年白衣如雪，枣红马上的女子粉衣罗裙。

　　就好像为这座山增添了两道美丽的风景。

　　早有侍卫看到他们，迎到谷口，齐齐躬身，恭恭敬敬地唤：“少主！你回来了。”

　　然后跟进去，从萧然与罗衣手中接过缰绳：“已经有人进去禀报夫人，少主请进。”

　　烟谷云壑、花光树影、池馆水榭，一切依旧。

　　离开的时间并不算久，可萧然归来的心却格外迫切。他牵着罗衣的手，几乎飞奔向母亲的院落。

　　秦云丝已经得了侍卫的通报，抱着小儿子萧梦遥从院内出来。

　　“娘！”萧然才刚唤出一声，小遥儿就从秦云丝怀里挣脱出来，像一枚跳跃的小肉弹，一头砸进萧然怀里。

　　萧然第一个反应是：这小子的小腿越发有弹性了，他这两个多月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小家伙响亮地喊着，激动得小脸放光，然后在萧然脸上啵啵亲了两口。

　　萧然摸摸脸颊，臭小子，亲我一脸口水。

　　从弟弟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萧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长大后应该像娘比较多吧？漂亮得像个玉娃娃。两个多月没见，他看起来又长大了许多，样子更加机灵，仿佛一眨眼就有灵气冒出来似的。

　　他会长得像原先的自己么？也会那样——风华绝代么？

　　他亲亲弟弟的额头：“遥儿，想大哥没？”

　　“想死了。”小家伙扁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又摸摸萧然的脸颊，“大哥，你瘦了哦，是不是没吃好？是不是生病了？”

　　萧然心里暖暖的，捏捏他的小脸蛋，柔声道：“没有，大哥只是有点累。”不过，小家伙脸上摸上去倒是长肉了，手感很好。

　　他抱着萧梦遥，向秦云丝倒身下拜，露出灿然的笑容：“娘！”

　　秦云丝连忙伸手扶他，张臂将两个儿子一起拥抱了一下：“冷儿，你回来了，真好。”

　　看一眼罗衣，罗衣连忙上前拜倒：“罗衣参见夫人。”

　　秦云丝摆手，疑惑地看萧然：“冷儿，这位姑娘是……？”

　　萧然微笑：“她是爹派在萧府的卧底，配合孩儿的。”又凑到母亲耳边，低低道，“将来做娘的儿媳，可好？”

　　秦云丝喜出望外，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开窍了，懂得儿女之情了？她拉着罗衣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欢喜，笑逐颜开。

　　罗衣的脸腾地一下红透，悄悄往后退一步，用恭谨的姿态道：“夫人，谷主吩咐，少主在的时候奴婢服侍少主，少主不在，奴婢就服侍夫人。”

　　秦云丝敏感地看萧然一眼：“怎么，你又要走么？”

　　萧然点头：“旭日堡与烟波城大战在即，爹很快就会召孩儿前去。”

　　秦云丝的眼神黯了黯，无言地点头，转过身去：“走，到娘屋里坐一会儿，陪娘聊聊天吧。这段时间，娘一直担心你，怕你出事。”

　　萧梦遥心安理得地挂在大哥脖子上，眉开眼笑，只差流口水了。抓住那么短的一段路，他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念，说谷里的人怎样无趣，没人陪他玩，没人带他飞到树上去，没人给他抓蜻蜓，也没人给他烧竹筒饭，好像全谷的人都冷落了他一般。

　　当娘的在前面听了哭笑不得，回头看大儿子：“冷儿，遥儿只认你了，娘这么疼他，可他一点也不领情，这小没良心的。”

　　萧梦遥冲母亲扮个鬼脸，嘻嘻地笑。

　　萧然宠溺地刮刮他的鼻子，轻轻恐吓道：“坏小子，就知道玩。告诉你，爹已经把你交给我了。等大哥安定下来，就开始教你读书、教你练武，到时候啊，你别想再玩了！”

　　小家伙一听就傻眼了，张大小嘴，瞪着萧然，用了好几秒钟才消化他的话，然后控诉：“不可以！大哥坏！不许欺负我！我要玩，我不要读书、不要练武，我还小嘛。你有没有童年啊，你小时候几岁开始读书的啊？”

　　“我么？”萧然笑，“我三岁写诗、四岁弹琴、五岁开始练武……”

　　萧梦遥小脸顿时皱得像苦瓜，向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娘——”

　　秦云丝只当没瞧见。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秦云丝的侍女飞琼赶紧给萧然斟茶，然后退到秦云丝身后。罗衣则站在萧然身后，看着一家人温馨的模样，心里轻轻流动着暖意。

　　萧梦遥还是赖在萧然身上，秦云丝想把他拉下来，小家伙却紧粘着大哥不放，振振有词地道：“大哥很久没疼我了，遥儿要大哥补回来！”

　　萧然微笑，亲一下他的发顶：“娘，就让孩儿多抱抱他吧。”

　　“可是，男孩子这样……”秦云丝无奈地笑，“若被你爹知道，怕要生气了。”

　　“不，不会的。遥儿还小，爹不会对他这么严格的。”

　　恍惚中，他想起自己在绝寒顶上的日子，还有那些与侍卫对练的日子。父亲的爱，从来都是严厉而深沉的。

　　可是这次，当他受尽折磨，回到父亲身边时，他却给了他最大的宽容和疼爱，像一位普通的父亲……

　　陪母亲用过午餐，天气暖和，清风徐徐，举头看，青冥山顶天格外高，云格外白。

　　萧然抱着萧梦遥，带上罗衣，去爬南峰。

　　萧然从不知道罗衣的轻功底子如何，可当他抱着萧梦遥在树顶飞掠时，罗衣也跟了上来。

　　虽然萧然刻意放缓了速度，可罗衣的轻功也是不俗。

　　谷里人纷纷指点着南峰的方向，看着一白一粉两道人影，像两抹轻烟，在树顶飘过。

　　萧梦遥高兴得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直到萧然严肃地告诫他，再这样自己要从树上掉下去时，他才收敛起小动作。只是一双眼睛里充满喜悦，小嘴更是笑得一刻都没合拢过。

　　罗衣被这样的欢乐感染着，心中洋溢着幸福的感觉。

　　她看着侧前方那个飘然若仙的身影，忍不住微笑。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安心、宁静。

　　可是，偶尔想起那个牟二小姐，她也会生出恻然之心。

　　她现在怎样了？

　　七月二十八，是旭日堡、戚家庄、鸣剑阁、公孙世家联手进攻烟波城的日子。

　　琼酥楼的老板何解颐将这个消息送给萧潼的时候，苏意横也在。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他们的笑容有何不同。

　　“看来谁都想分一杯羹啊。”萧潼望着窗外，发出感慨，“烟波城，真的很美味呢！”

　　萧凤歌没有回来，楚江流也没有回来，但是，萧潼接到父亲的信，说他会在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回来。

　　苏意横放出一只信鸽：“七月二十八，尘埃落定。”

　　萧沉踪也给谷中的儿子传了信。

　　萧然再次出谷，却没有带罗衣。

　　“我绝不会让你冒险，你等我回来。”他这样叮咛她。

　　“可是，我想与你同甘共苦。”罗衣坚持。

　　他轻轻搂住她，找了借口：“若我有个好歹，你要为我照顾我娘。而且，你在我身边，我会担心你，会为你分心。”

　　她怔了怔，抬眸看他，目光变得沉静：“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我听你的，你一定会回来。”

　　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哪怕为他担惊受怕，尝够相思之苦。

　　风雨，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