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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二十章 障碍·哑巴吃黄连 ...

  •   处理伤口的过程十分困难,被鞭子撕碎的布条与血肉混在一起,几乎成了碎屑。要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清除,然后用温水洗净伤口、上药、包扎。

      城隍庙重伤那次是尹钰为萧然包扎的,而这一次却是萧潼自己。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在看到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时,不至于双手颤抖。

      可是他紊乱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的艰难,江歧与风霆为他端水、洗布、递药,进进出出,一声不吭,刻意避开萧潼的目光。

      他们不忍看到萧潼眼里的伤痛。

      直到把萧然包扎好,让他俯卧在床上,给他轻轻盖上一条薄薄的丝被,江歧与风霆将那些染血的碎布清理掉,出去将门带好,萧潼才跌坐在床前,汗流浃背。

      胸口缺了一块,有人生生将那颗心摘了去,血流不止,却听不见声音。

      小厮惊蛰轻轻敲门,唯恐惊动他似的,用极低的声音道:“城主,可要沐浴更衣?”

      “不用。”萧潼嗓子里像在冒烟,发出的声音喑哑干涩,“你们都退下,去休息吧。”

      惊蜇在门外应了声“是”,却没有退去,反而开门走了进来,倒了杯凉茶,送到萧潼手中。

      萧潼无意识地举起来喝了,清凉的茶水流过发烫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把杯子递还给惊蜇,无力地挥手:“去吧。”

      惊蜇躬了躬身,屏住呼吸,一步步倒退,悄无声息地出去,拉上房门。

      床上的萧然一动不动,气息沉沉。

      窗外的雨声变小了,敲打着窗棱,点点滴滴。不像夏雨,倒像春雨,催人愁肠。

      萧潼把椅子往床前拉子拉,近乎贪婪地看着萧然的侧脸。漆黑的眸子中沉淀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忧伤、心痛、悔恨、怜惜、悲凉……

      很久,很久,他伸出手,手指从萧然的发间滑过,柔顺的触感,就像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让人舒心。

      指尖,终于颤抖了。

      三年前的少年,白衣如雪,黑曜石般的眼睛,晶莹闪亮。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一个英俊伟岸,一个清逸出尘,多少人羡慕烟波城主有这对佳儿。

      三年后回来,面目全非。

      手指慢慢往下,摸到萧然脸上。肿胀的脸,是自己狠狠掌掴的结果,为了逼出他的真面目,自己下了那么大的狠心。

      给他脸上涂了药,触手凉凉的,希望他在昏迷中能够稍稍觉得舒服吧。

      “他是小少爷”,一句话,粉碎了自己刻意伪装出来的冷酷,也击碎了他心上那层坚硬的外壳。

      猜想了无数回,考验了无数回,当最后这个结果被证实的时候,巨大的喜悦和忧伤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终于回到他身边来了。

      没有了当初的绝世容颜,却依然有他迷人的气质。丰神内敛、隐忍坚韧、聪明善良,从他身上,处处可见自己兄弟的影子。

      可他比然儿多了心机、多了狡黠,多了让他捉摸不透的东西。

      以前的然儿,听到青楼就会脸红,而现在的楚然,却能在老鸨面前施展魅力,把一个见惯风月的人哄得团团转。

      以前的然儿从不会在他面前撒谎,因为他对他敬若神明。而现在的楚然一步一个谎言,编得天衣无缝。

      以前的然儿尊敬他、爱戴他,可是兄弟间没有拘谨,只有亲密。而现在的楚然貌似恭顺,却与他保持着无法触及的距离。

      以前的然儿有一双干干净净的手,那双手用来抚琴、用来作画、用来种花种草,唯独没有用来杀人。而现在的楚然被山贼当作修罗,杀人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然儿,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完全变了个人?为什么你不肯面对我?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你肯向我坦白,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你从来都不是个懦弱的人,你不该选择逃避。

      一场暴雨下到子夜,雨歇风止,月亮透出云层,几颗星星疏疏落落地散在天空,空气变得清凉。

      苏意横敲开萧潼的房间,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他索性把房门开大,放新鲜空气进去。

      灯光洒在萧潼脸上,有些朦胧。苏意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个背影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呆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把门关上,走进去。

      萧潼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开口。

      “城主。”他轻轻走到他身边,看着昏迷中的萧然,想起刚才血花飞溅的一幕——何等惨烈,何等心酸,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心悸,要怎样去形容当事人心里的痛?

      他沉沉叹息:“原来,他果然是小少爷……”

      萧潼没有接他的话,眼睛一直看着萧然:“罗衣审问得怎样了?”

      “那丫头……”苏意横有些为难地皱眉,“自从城主带小少爷离开后,属下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她的样子呆呆的,像是已经麻木。”

      “她身上带血,你伤了她?”

      苏意横不知道应该苦笑还是叹服,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能观察得那么仔细,真是目光如炬。

      “没有,那是我在她身上制造的假象,为了配合城主演那出戏。谁知,到了这种地步,小少爷仍不肯说实话……”谁说这少年温润如玉?应该说他倔得像石头!

      “他若肯说,就不会瞒我到现在了。我本来就做好了两种准备,如果拿罗衣要挟不了他,就干脆折磨他,逼罗衣讲真话。可是……”

      可是你心里必定痛极了的,这句话苏意横没有说。

      “小少爷不像被人控制心神的样子,他很清醒,城主,属下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你: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小少爷了,请城主提防他。”苏意横深深地看着萧潼的侧脸。

      萧潼唇角掠过苦涩的笑意:“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伤得了我么?”

      “城主也该看到,他现在手段很多。”叹息,那个曾经纤尘不染的少年。

      不过,也许应该为他庆幸,所有的利刃都要经过开锋,不是么?

      “是,他变得机警而冷酷,就像一只面对天敌的野兽……”萧潼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可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总是我的兄弟。”

      “如果他不是城主的亲兄弟呢?”

      萧潼瞥他一眼:“不,他一定是我的亲兄弟。”声音很肯定,可苏意横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肯定,倒反而显得有些心虚的样子。

      苏意横默然片刻,回到刚才的话题:“罗衣说,一切等小少爷醒后自会明了,她什么也不能告诉我。属下将她关在地窖里,不过考虑到她与小少爷的关系,属下吩咐侍卫好生待她。”

      萧潼看看床上的萧然,等他醒了,一切自会明了?这小子醒过来会如何面对自己?他无法确定。

      “然后属下带人去收拾了清秋阁那四具尸体,暂时将他们锁在底楼。”

      “查过牟临水身上其它标记了么?”

      “查过了,他的确不是牟临水,只是一个替身。除了左手手腕上没有楚江流说的疤痕,右肩下也没有红色的胎记。”

      很多武林世家的人都在暗中培养死士或替身,这些人活着就是准备为主人送命的。

      “很好,明天我们用一辆马车,把‘牟临水’的尸体送到客栈去,丢给他的那些侍卫。若是我猜得不错,真正的牟临水就在他们中间。除非牟临水想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他绝不会对外宣称牟临水死在烟波城了——我们就赌这一把。”

      萧潼的声音沉着而冷静。

      既然牟临水与他虚与委蛇,他不妨将计就计。“牟临水”的死只限于他的几名贴身侍卫知道,绝不会泄露出去。若是真正的牟临水想挑起战端,为假牟临水报仇,那么他自己就只能装死。

      这样做,堂堂一堡之主未免亏大了。

      他不会走这步棋,而萧潼却向他透了底:你的阴谋我已知道,你从此安分守己些。

      苏意横微笑:“是,属下去安排。”他看一眼萧然,意思是:你尽管照顾好小少爷便是。

      回到自己的住处,苏意横又放飞了一只信鸽,信鸽带着四个字:山雨欲来。

      萧然一直昏迷着,连梦呓都没有发出。从半夜到天亮,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涂了药,肿胀也消了,红晕却没有褪下去,反而变深了。

      天亮时萧潼摸摸他额头,终于确定他发烧了。

      于是尹钰又被请到府中,看看挂着黑眼圈、一脸疲惫的萧潼,再看看萧然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尹钰不禁长叹:“城主,既然你的小侍卫违反规矩,你又赐了罚,就别做出这副心痛的样子好不好?人是你打的,伤又是你要治的,你能不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啊!”

      萧潼看他一眼,皱眉。

      尹钰立刻软下声:“好了,好了,我不是埋怨城主,我是实在不明白城主的心思。”

      “这次只是鞭伤,远没有上次那么严重,你给他看看,我要他尽快醒来。”

      尹钰只好乖乖给萧然看病,一番诊治下来,他也皱了眉头,沉思道:“他心里积郁太深,以他的体质,他应该已经醒了,可他不肯醒。”

      萧潼一怔:“什么叫他不肯醒?”

      尹钰瞥他一眼:“也就是说他心里有什么障碍,潜意识里不想醒来。我看,怕是你罚他太重,他怕了你,不敢醒来见你吧。”

      他是开玩笑的语气,可萧潼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想起萧然昏迷前喊出的那句话:“不——罗衣,不要——!”那声音犹在耳边,惨烈而绝望。

      他不肯承认自己是萧然,萧然这个名字,是他心里最大的障碍,是不是?

      是自己狠心揭开了他的伤疤,这伤疤太过狰狞,他不敢低头去看,是不是?

      见他的脸色黯沉下去,尹钰有些不忍,嗫嚅道:“我尽力就是,你别难过。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心结在哪儿吧?你跟他说说话,解了他的心结,说不定他能醒得快一些。”

      “好,你给他配药吧。”

      “城主,你声音哑了,样子很不好,干脆我也给你配点药,你调养一下吧。”

      “不用。”

      青骢客栈,是离萧府最近的客栈,萧家的产业之一。

      牟临水的其余九名侍卫就住在这里。

      一辆精致的马车从萧府驶出来,驶向青骢客栈,赶车的是阿松,车帘挑起,露出苏意横俊朗的脸。

      掌柜的姓平,见到苏意横,满面笑容地从里面迎出来:“苏总管,你怎么来了?”

      “旭日堡的那些侍卫住在楼上?”

      “是啊,二楼的房间被他们包了。”

      “好。”苏意横一拂衣袖,对阿松道,“下车,把马车留在这儿,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回。”

      阿松挠挠头,憨憨地应了声:“是”,便掉头走了。

      “等我走后,你上去通报一声,就说牟堡主偶染微恙,想尽快回堡。人在车里,命他的侍卫们下来,护送他回堡。”

      平掌柜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苏意横唇边带着狐狸般的笑意,立刻领命:“小人知道了,苏总管你尽管回吧。”

      少顷,九名侍卫从楼上下来,为首一人掀起车帘,赫然见“牟临水”正半躺半靠在马车里,纹丝不动。

      那人上去一探“牟临水”的鼻端,勃然变色,眼里射出鹰隼般的利芒。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足有五秒,才猛地冲出来,跳下马车,厉声下令:“回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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