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江湖》无边烟雨

103、第一百零三章 缺史.假戏真情

　　白芷没想到，罗衣在听到她转述的“对不起”三个字后，只是淡淡地苦笑了一下：“谢谢你，白芷姐姐，我没事。”平静的表情里透露出不想在这件事上深谈的意思。

　　白芷点点头：“那我走了。”

　　背后传来罗衣的声音：“白芷姐姐，若是下午城主不在房间，可否劳你告诉我一声？我想去看看楚侍卫……”

　　白芷站住，回头看她，眼神在说：“痴人一个。”

　　罗衣报以微笑，央求的样子。

　　“好。”

　　萧潼在有容先生家里彻彻底底搜索了一遍，确定除了那本《钧天通史》，没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或者即使有，也已经被行凶者拿走了。

　　萧潼把那本《钧天通史》收进怀里，问楚江流：“是谁最先发现有容先生被杀？”

　　“是他的邻居来报的案。他邻居是位姓郝的木匠，老实巴交的男人，夫妻俩，有个五岁的男孩。平时他与有容先生关系不错，他说每天早上有容先生都起得很早，起来就会打开院门。而他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开门声。

　　“可今天早上没有，所以他便去看了看，发现门是虚掩的，里面悄无声息。推门进去就看到两具尸体躺在堂屋里。”

　　“你是接到报案就来向我禀告的，还是事先进来查看过？”

　　“属下接到报案，就向城主禀告了。”

　　萧潼皱眉：“不过是个普通的说书人，你为什么不先来查看，却直接向我禀告？”

　　“属下……”楚江流支吾了一下，“属下得知，城主昨日见过这位有容先生，而有容先生当晚就被人杀死。属下觉得事情重要，便直接来向城主禀告了。”

　　萧潼看着他，不动声色：“江流，我的一举一动，你了解得很清楚。”

　　楚江流惶然低头：“属下该死，属下只是……”

　　萧潼挥挥手，制止他说下去：“不用说了。”他大步出来，回进堂屋，指着地上两具尸体，对楚江流下令：“将这两具尸体埋了，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回到府中，萧潼把苏意横叫进书房。

　　他拿出那本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有圣临帝凌寄羽的印鉴，编撰的年号是圣临十八年。

　　“这本书应该出自史馆，可却在有容先生的住处被发现，意横，你不觉得这有容先生大有来头么？”

　　苏意横斟酌着词句，格外谨慎地道：“属下也觉得有容先生不是普通人，不过不排除他有什么亲戚之类是朝廷史官，他才得到这本书。这也正好说明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野史故事。”

　　“可我昨日问过他，他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他说他那些故事全是开茶馆听来的。”

　　苏意横怔了怔，道：“也许他不愿连累他的亲戚，毕竟将这种官方典史私相授受是有违朝廷规制的。”

　　“若他只是普通人，有什么人、什么理由要杀他呢？”

　　“属下猜不到，说不定只是他自己的私怨。”

　　萧潼没有说话，却拿起那本书翻了起来。

　　苏意横盯着他的动作，瞳孔发紧。

　　书中断断续续缺了几页纸。

　　萧潼皱眉，这书显然被动过手脚，那几页纸是谁撕掉的？有容先生？还是凶手？缺的这部分，是关于什么？

　　“你去吧，我好好看看这本书。”

　　苏意横点头，欠身退出。

　　萧潼屏退所有侍卫，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午饭都是在书房用的。他把那本通史从头到底看了一遍，写到淳佑、圣临两代帝王时，明显看出有彰显功德的用意，叙述比以前历代帝王都要详尽。

　　其中提及几次战争，都是外敌入侵，神威军屡战屡胜、击退敌军。而凌寄羽身为太子，亲自到沙场历练，运筹帷帐、决胜千里这一段，被写得笔墨飞扬。

　　雷霆将军萧凤歌的名字也数见纸端。

　　可通篇不曾见到霹雳二字。

　　萧潼掩上书卷，靠进椅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钧天通史，帝王家的史策，毫无意外是为自己歌功颂德。一家之言，不足全信……有容先生，这个人，是四年前来到烟波城的。

　　四年前的三月十七，圣临帝凌寄羽驾崩，这个日子，萧潼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父亲曾遥向京城方向，率领阖府上下深深叩拜，痛哭流涕，并为圣临帝斋戒了一个月。

　　而有容先生大概是夏天来的。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么？

　　他深深地思索着。

　　下午的太阳渐渐西移，萧然从梦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罗衣守在他床前。

　　“罗衣？你怎么……”他想说你怎么又过来，来得这么频繁，不怕引起别人注意？可是罗衣那双专注的眼睛好像有什么磁力，阻住了他想说的话。

　　罗衣向四下看了看，侍卫们远远地守在院门外，房间里寂静无声。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俩。

　　异常安心的感觉。

　　她轻轻道：“牟家姐妹都走了。”

　　“我知道。”

　　“少主在这里，是不是很难受？”

　　“是，我不想被监视着，我有很多事要做。”

　　“属下想了很久，想到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少主是否愿意去做。”睫毛颤动了一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萧然见她表情奇怪，心里微微一动，有种异样的感觉，像羽毛拂过，麻麻的、酥酥的、柔柔的。

　　“是什么办法？”声音无力而略带沙哑，可是像春风拂过花枝。罗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她凑到萧然耳边：“属下想……”

　　萧然脸上开始发热。

　　“你这丫头……”想要责备，可声音却那么温柔，还带着些微微的无奈与宠溺，“怎么想出这么怪的主意？”

　　“只要少主愿意，属下愿意为少主做任何事。不管有没有用，属下想试一试。”

　　“可是，这太委屈你了。”

　　罗衣微笑：“这是我的使命，也是……”也是真心，可她没有说出来。

　　萧然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萧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城主。”尽管声音不高，可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来了。”

　　一句话吐出口，罗衣就俯下身去。

　　柔软的嘴唇触到萧然苍白的唇上，罗衣闭上眼睛。感觉到萧然启开唇齿，温柔地接纳她。她的心里蓦然涌起无限酸楚。

　　酸楚中还夹杂着甜蜜。

　　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触碰到萧然的身体，她轻柔地辗转自己的舌尖。

　　像轻风吻上花蕊，温暖而芬芳，宁静而安详。

　　萧然第一次吻一位女孩，可他没有不适感，只是，脸上微微发烫。

　　门口响起一声咳嗽。

　　两人迅速分开。

　　门口的人整张脸都黑了，气得几乎发抖，他大步走到床边，举起手掌。

　　“城主！”罗衣扑通跪下，一把拉住萧潼的衣摆，仰起脸来，泪水涌进眼里，她颤声求道，“城主开恩，是奴婢引-诱楚侍卫的。请城主饶过楚侍卫，要罚就罚奴婢吧……”

　　萧潼猛地一甩衣摆，将罗衣的手甩开，一掌挥下去。

　　“啪”，清脆的掌声在室内回荡。

　　盛怒中的人依然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这一掌打得并不重，可萧然脸上依然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畜生！青天白日，你们在我房里，你们……你们有没有廉耻？”气极败坏的人只觉得心里的火气已经飙升到脑子里，口不择言地骂，“刚刚逼走牟二小姐，你就迫不及待了？你……你竟饥渴到这种程度，你这畜生……你得了失心疯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责骂，完全不像主人在责骂下属，而是一副兄长的口吻。

　　萧然脸上轰的一下烧开了，两边脸都变得通红。极度的难堪令他几乎不敢面对萧潼，可他强迫自己正视他，艰难地道：“属下求城主，属下喜欢罗衣……请让属下回自己房间，让罗衣照顾属下……

　　“属下保证……不会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属下有分寸……”

　　“有分寸？”萧潼咆哮，“你这样还叫有分寸？你，你们……你们真是……”实在找不出更恶毒的话来咒骂，他突然醒悟过来，“白芷呢？白芷被你们支走了？她就这样任你们胡作非为？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对不起，白芷姐姐不知道……”罗衣垂泪呢喃。

　　萧潼呆了几秒，奔到门口，大吼一声：“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城主。”

　　萧潼一指萧然：“将楚然抬回他自己房里！叫江歧去照顾他！”

　　“城主……”罗衣乞求地看着萧潼。

　　萧潼脸上青白交错，恨恨地一拂袍袖：“今天我不罚你，但你若不知自爱，休怪我将你逐出府去。”

　　“是，奴婢遵命。”罗衣垂首，一丝笑容悄悄浮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