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江湖》无边烟雨

102、第一百零二章 负罪?毁灭

　　小厮惊蛰战战兢兢地端了热水，拿了干净的白布进来，刚刚放下，尹钰就袍袖翩翩地走了进来。

　　一眼瞧见萧然身上的血迹，尹钰气得当场叫起来：“你们怎么回事？小侍卫，你不好好躺在床上，折腾什么？”

　　用怀疑的目光瞪了萧潼两秒，上去推开他：“我来！”

　　萧潼还没见过谁敢对他口气这么冲的，可见他一脸焦急，分明是极担心楚然的样子，他便没有作声，退开几步，把楚然交给尹钰。

　　“怎么样？小侍卫，是不是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不好好珍惜。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萧然苦笑，这个尹钰，训起他来简直像老师在训学生一样。

　　再看萧潼在旁边还是沉着一张脸，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尹钰施为。

　　等重新上药包扎好，再给萧然望闻问切了一番，尹钰站起身，对萧潼道：“城主，你还是让你的侍卫搬回自己房里，找个人照顾他吧。”

　　萧潼气结：“你以为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尹钰摊摊手。

　　萧潼狠狠瞪萧然一眼：“我把他留在自己房里，亲自照顾他，难道是为了要虐待他？”

　　尹钰连忙摆出笑脸：“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城主太忙，又不能时时看着他，还不如找个人……”

　　萧然一喜，满怀希望地看着萧潼。

　　萧潼果断地一挥手：“不必，我说过我会照顾他，直到他伤好。”

　　萧然欲哭无泪。

　　尹钰走后，白芷来报，牟明月求见。

　　萧潼并不避萧然，直接将牟明月请进房间。

　　牟明月第一次进萧潼的房间，还未进门，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乌发垂肩，脚步轻盈，眉宇间却有一抹愁容。

　　“城主。”她望向萧潼，浅浅微笑，“我们姐妹打扰多日，家兄却因鸣剑阁的事耽搁，迟迟未来烟波城。我想，我们还是先行离去，他日若有机会，再登门叨扰城主吧。”

　　萧然心中一动，牟明月要走？她是心中已经有了把握，还是另有打算？

　　萧潼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道：“大小姐莫非因为二小姐的事，所以才急急离去？”

　　牟明月摇摇头，宠溺而无奈地样子：“舍妹被宠坏了，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摆在脸上，还望城主见谅。”

　　“大小姐说哪里话？本来就是我这名侍卫不好，出尔反尔，伤了二小姐的心。若非他有伤在身，我早就责罚他了。”

　　萧然躺在床上，安静得没有存在感。

　　牟明月向他看一眼，依然微笑：“楚侍卫对城主忠心耿耿，若因私事被城主责罚，倒是舍妹的罪过了。婚姻之事，本是两厢情愿的事，请城主且莫责怪楚侍卫。”

　　萧然不禁看了牟明月一眼，这位牟大小姐，自始至终都显得温柔贤淑、通情达理，似乎，与她兄长不一样？

　　萧潼眼里露出笑意：“大小姐不仅不怪罪楚然，反而为他开脱，真叫我惭愧。是我没有管教好我的手下，让他这样得罪二小姐。”

　　“与城主无关，有缘无缘，本来就是天注定的。”牟明月看萧潼一眼，水样的眸子，浅浅柔情，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与舍妹先去鸣剑阁找家兄，打扰多日，本就已经很抱歉了。接下来的事，我听家兄安排。”

　　她欠了欠身，轻盈得像一枚被风拂动的花瓣：“就此告辞了。”

　　“请等等。”萧潼唤住她，“大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就要动身？”

　　“是。”

　　“那，我命侍卫送你们一程。”

　　“不必。舍妹是练武之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来时就没有带随从，去时也无需麻烦。一路信马由缰，累了雇辆马车，反倒自在。”牟明月礼貌地谢绝。

　　萧潼也不勉强：“既如此，我送你们出门。”

　　牟明月点头致谢。

　　萧然目送他们出去，心里暗暗转念。他不敢确定，在这件事中，牟明月是牟临水的棋子，还是共谋。

　　等牟临水处理好鸣剑阁的事，会不会再将牟明月带来，与萧潼当面确定婚姻关系？

　　牟明珠呢？她恐怕不会再回来了。这样最好……

　　他又想到罗衣，今天情急之下利用了她，后来害她挨打，看她流下眼泪，他心痛了。想要向她道歉，可他没有机会。

　　待在萧潼这个房间，就像被软禁了一般，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自由。

　　如果没有受伤，他会去桃叶巷十八号，去见自己的父亲，劝他及时收手。当年狂人谷那一战，牵涉的门派太多，父亲若要为狂人王报仇，整个江湖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一定要设法阻止。

　　白芷端了药进来给他喝，一边喂他，一边笑道：“楚侍卫，你可真了不起。牟家小姐被你气走了，城主被你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有火发不得，还要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害得大家都围着你转？”

　　萧然苦笑：“姐姐不要再拿我打趣了。”

　　他抬眼看她，恳求道：“可否帮我去看看罗衣姑娘，向她道个歉？”

　　“道歉？道什么歉？”白芷睁大眼睛，一脸不解。

　　“我……”萧然有苦说不出，只好闪烁其词，“就说我对不起她，她就明白了。”

　　“对不起她？”白芷歪着头看他，眼睛雪亮，“你说这话，比不说更加可恨。”

　　萧然滞住。他想起白芷女扮男装进忆秦楼的那次。这女子是那么聪慧精灵的人，她必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就算萧潼不在，自己也逃不了被监视的命运吧？

　　“你不明白。”他说得有些费力。

　　“我是女人，我自然明白。”白芷一针见血，“你若无心，便不要去触碰别人的心。女人心都很脆弱，哪怕她表面看起来再坚强、再洒脱。”

　　萧然闭了闭眼：“谢谢你……不管怎么样，请你转告我的歉意。”

　　白芷点点头。

　　萧潼已回转院里，还未进门，就见楚江流急匆匆赶来：“城主！”

　　萧潼微愕，楚江流一般只在书房或大堂求见，很少会闯进他的内院来。可此刻，他竟不顾礼仪地冲进来，没有请人通报。

　　“江流？”他站住，看着他。

　　“禀告城主，有容先生和他的一名仆人被人杀死在他家中，被杀时间是昨天晚上！”

　　他的声音很大，屋里的萧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口药呛在喉咙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撕裂。

　　白芷慌忙拿了丝巾给他擦拭流出来的药汁，萧潼在屋外听到声音，朝门里看了一眼，沉声对楚江流道：“叫上苏总管，立刻带我去有容先生家！”

　　萧然再也喝不下药，浓烈的药味令他作呕，他惨白着脸，对白芷道：“让我歇一歇，我一会儿自己起来喝。”

　　白芷心疼地看他一眼：“你自己还能动？先吃一颗冰糖，缓解一下，我先去找罗衣，稍后再来喂你。”

　　塞了颗冰糖给萧然，她转身出去。

　　萧然闭上眼睛，只觉得胸口剧痛。

　　又一条人命，爹，是你下的手，是不是？那不过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你杀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可是，为什么你要下这种毒手啊！

　　是我的错，我不该提醒你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背景，他已经是迟暮之人，你何必杀他？

　　强烈的负罪感占据了他整个胸膛，喉咙口涌起血腥味，他努力将它压下去。

　　听到有容先生被杀的消息，苏意横的吃惊程度不亚于萧潼。没有人看到，一瞬间他眼里闪过的利芒，比刀锋还要凛洌。

　　幽静的小院，两具尸体平躺在堂屋里。有容先生的脸青紫肿胀，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他的眼睛成了一条线，可依然睁着，浑浊的眼球里带着惊骇和不甘。

　　苏意横看着他的尸体，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

　　而萧潼却向里面走去。

　　穿过天井，里面还有几间屋子。

　　白色的墙壁上用血写着几个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杀！杀！杀！

　　血淋淋的大字，狰狞地闯进萧潼眼里。

　　他想起裴健坟前白绫上的八个字：假仁假义、欲盖弥彰。

　　同样的字迹，像龙蛇一样狂舞，带着毁天灭地的傲慢。

　　屋里分明被人彻底搜查过一遍，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萧潼在有容先生的卧室里看到一本掉在地上的书，他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钧天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