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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迷雾乱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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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定下了,可好?”我这一问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现在不论在场的人有怎样的心思,没有谁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沈统领精神大爽:“信物都换过了,还有什么要定下的,不过是商量着找个好日子办喜事了。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赶早寻个吉日,我也早点抱外孙,哈哈!”
话说到这里,其他人也只有道喜的份了,承念神情不明,似喜似悲,也跟着众人道贺。那晚的交谈,我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也是仗着这一点,我终究还是算计了他。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成时得不到情,败时得不到势,他的一生无论成败,都是注定的失意。
看到羞涩欣喜的沈矜蓉和长风,我勉力咽下满嘴苦涩,这样的结果很好,除了惹承念心里苦闷酸楚,还是很圆满的,我的一番算计,也值了。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很多,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十六,这是个上上大吉的日子。长风是我的侍卫,本不能成家,我提早写信送给军中几位叔叔,他们遣人带话来骂过长风消气也就作罢,给长风补个偏将的缺,很是门当户对。我不愿另加侍卫,而长风也不想离开,一切也就照旧,他这个将军领的全部军令只是不惜一切护我周全。
彼岸花开败了,蔫蔫的很颓废,我悄悄避开府里因喜事和新春的来临而笑意盈盈的众人,独自寻了一块空地埋葬了它们,很有一种埋葬自己人生的压抑感和凄凉哀伤。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的声音,震荡着满室的凉意,爹娘的牌位并排立在那里,生死相依永不分离。关上房门,又是一声震得心颤的“吱呀”。缓缓跪在蒲团之上,空气被挤压地嘶喊,音音入心肺,声声压心坎。
爹,娘,长宁好冷,好怕,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早就离开我?日子那么长,你们给我三天的爱,够温暖哪里呢?忠勇仁义四位叔叔对我很好,他们教我英勇的气概,教我周旋的谋略,教我爹爹的心性风度;欧阳伯伯也很照顾我,他教我诗书,教我下棋,还提点我的医术,这些都是娘亲所长,他不容我丢娘的脸。
他们教的我都很认真的学了,学会了又怎样呢,不过高处不胜寒罢了,我怕就这样过一生,怕在冷冷寒风里捉襟见肘,怕夜月入窗照出的孤影。秦家我守得住,我的人生,谁为我守?
敛衣起身,我听到叩门的声音,在飘渺空旷的天寒地冻间,轻得似远在天际的幻觉。能在这时寻到我的,也只有长月。
“小姐还记得吗,无殇离开那年,我也是这样的失魂落魄,当时小姐告诉我说,你不必再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我扶着她的手,小心地踩在雪地上:“怎么会忘,你站在鬼医谷外数日,不吃不睡,眼睛一直望着西北方向。”
“那时我昏倒在谷外,几乎活不过来,小姐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劝我的吗?”她目光灼灼,紧逼着我的眼睛,这样自揭伤疤地帮我,我怎么会不知呢。
“我说,存着你们的爱和曾经,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还在,你们的爱就不会被遗忘。长月,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无殇走了,留给你全心全意的爱,我却是被背弃的。不过你放心,我没想过寻短见,只是有些苦闷。”
走回卧房,浸过香料的银丝碳烧出满屋子的暖香,英伯捧来这个月的账目,我草草看过:“年礼单子都拟好了吗?”
英伯递过几张礼单给我看,我点点头,他想的很周到送与各处的年礼都是中规中矩的,不落后也绝不显眼,又因为姻亲,除了给皇上和几位皇子的礼,沈统领府上也有一份。
我抽出永安王府的那张,提笔添上两箱丝绸,既是使礼重些,又取“两厢厮守”之意。长风喜事就在眼前,我不会容许出了一点纰漏。
春节最是没有新意的,又是宫中年宴,大家拘谨就更少了乐趣。宴会上丝竹声不断,承念善音律,看到他和着拍子击打桌案的手,我心里一动,着意多与他闲聊。
两曲舞罢,皇后端起慈善的笑:“本宫近日也忙些,竟不知秦小姐几时对歌舞生了兴趣。秦小姐才情卓绝,于诗词上造诣高,沈大人是状元出身,你们也该能聊到一块。”
我笑着应声:“皇后娘娘日日于后宫操劳,竟也是早知长宁鄙陋,不通音韵,长宁的名声可见是坏透了。沈大人不世之才,怕是也会觉得长宁浅薄吧?”
“不通音律也都是过去不曾学,过去的事提起无益,术业有专攻,长宁这样很好。”承轩本是和大理寺卿说话,这时也插进来一句。他能这样说,看来上次的事他也是有感觉的。
皇后脸色有些发白,我刚刚就已知道,那时的“杨柳小蛮腰”她是故意,也就刻意不去在意,只自顾自地吃东西,索性两边都不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被殃及的沈矜礼半分尴尬也无,一直在自斟自饮,又一杯酒下肚,他笑呵呵地向我一扬下巴:“秦小姐既有了这样的兴致,我们今晚就拼诗,诗句不可离开歌舞乐器,可好?”
“自然是好的,沈大人不要取笑就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天籁之音出竹山,阮咸无端三四弦。”
“秦小姐这是让我了,常叹琵琶无君问,只缘前代有七贤。”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十五弹箜篌,十六说诗书。”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
“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我们一句一句对着,皇上忽而有了兴趣,于是成了年宴上各人依次拼诗,说不出的要罚酒三杯。喧喧闹闹到半夜,终于都散了各自回家,只除了我,每个人回家都有圆满贴心的亲人陪着。
今晚未免多事,是长月随我入宫,她极少入宫,并不知有使节夜宴那日出的那档子事,是以,对我今天的言谈有些奇怪。我拣主要的和她说了,她听了紧锁着眉头;“皇后这是对小姐有敌意,以前不也有几次拦着太子,不让他与小姐同路吗?”
这话提醒了我,正是敌意,还是很矛盾的敌意。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拉拢我、善待我,又远着我、厌恶我,总担心我会和承念一派,偏偏我和承轩略近一些,她还不高兴。我不认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的态度只能更加印证我的猜想:皇家与秦家还有更深的渊源。
长月解下我身上的披风,仿佛能看透我的心事,悄悄耳语给我:“小姐觉得会不会在雪妃身上能找到答案?”
我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盏,半响才定下心神,长月说得不错,从时间上看,雪妃病的时候恰好是我快要入京的时间,而后每次宴会相聚,她都病情加重,刚刚好错开了所有可能和我遇上的时机。皇上一向宠爱雪妃,下旨她静养毓秀宫不许别人打扰,本也是不错的,只是如果串起来想,这旨意很有些软禁的意思。
我越想越怕,强自稳定思绪,放下茶盏,紧紧握着长月的手:“长月,这是个巧合,你记住,这只是个巧合。你不许说出去,也不要自己去探究,明白吗?”
看到她郑重地点头,我才稍稍放心。皇上,皇后,雪妃,承轩,承念,甚至我的爹娘,他们都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想不出,我只知道,这些都是天之骄子,他们在整个天下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轻易去碰触,去揭开这层面纱探查究竟,必有一场不小的灾难。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有那个能力之前,我不会碰这个禁忌。
正月,除了心情坏些,倒最是清闲。闲来无事,我取过笔砚誊写诗三百,聊着入京一年的感想。
皇上对承轩并不偏爱,除了太子之位,什么都不曾给过他,他有今天的势力全是自己的筹谋。就是这个太子之位,多半还是因为嫡长子的身份,承轩并无过错,也很有能力,太子落在他头上别人才没有闲话。相反地,皇上对承念却是颇多眷顾,封王厚赏,诸多特权,几乎有储君之势。十六岁娶了侧妃,十七岁又要娶正妃,还都是有些势力的岳家,相比如今连侍妾都没有的太子,永安王的名头实在是有点如日中天。
倒也奇怪了,皇后居然容得下他,容得下云妃?承轩也是,只积蓄了自保的实力,并不扩增人手,这倒确实是一个太子的本分,可却不是一个劲敌当前之人该有的表现。
平姨抬头担忧地问:“这样的话,太子殿下岂不是斗不过永安王,那我们不就得插手了?”说完又继续低头无奈地看着手边的茶叶,甘露,瓜片,观音,大叶滇红,小叶祁红,生普,熟普……一遍一遍地翻弄,就是找不到明前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