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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宴使臣 ...

  •   我觉出长月身体一僵,长风也不说话,又再缓缓开口:“我没有谋逆之心,也做不出弑君的事,我所求从来不多,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幸福。你们只管相处,从今日起也不用藏着掖着,承念能明白我是中立的就最好,他一定要把我划归太子一派,也只能由他了。真到无可挽回的一天,我总能留他一条性命,可要是他得势,从前现在纷繁复杂,他难能让我们好过。”
      长月想起我和承念的旧事,深以为然:“小姐思虑周详,来日真放下了,这条路也是很好的选择。忠勇仁义四位将军早先就说,秦家在小姐手里,错不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终于也没再说什么,长风倒还想推拒,正赶上平姨端鱼汤进来,也就噤了声。
      养伤的日子过得还算悠闲,客人多由英伯替我挡了。在床上躺了三天,实在无聊得紧,在我的一再坚持和再三保证下,平姨终于准我下床走动了。脸上瘢痕已消尽,风又冷了几分,院子里的桂花开过节令就败了,满目萧条零落,也只有耐寒的菊花,一丛丛矮矮地开放,暗暗地繁盛。
      承念和芳若一起送了些人参虫草,还有围场猎的山鸡野兔。承轩并未成亲,是和沈矜礼一道来的,也是送些平常补品。凌澈过府找我下了一整天的棋后,就回到江南封地去了,天冷了他不愿待在北方。
      沈矜蓉随同沈夫人过来看我时,长风颇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他还是很矛盾,索性与沈夫人玩笑,把她腕上的绞丝银镯子抢了来,又把我头上一支缀翠的流苏簪子硬塞给了她,她与沈统领一向喜欢秦家人,也就笑着接了去。我这样直接地认可了他们,让很多有诸多猜想的人反而安静了,不管外界如何,我只始终如一地不偏不倚,皇上那里也没说什么。
      中原一向以我天朝为尊,及至岁末,多有番邦使臣朝拜献贡。按照以往惯例,都是皇后和云妃陪在皇上身侧,太子与永安王携同迎宾。因云妃身体抱恙,去年只有帝后在座,今年自入冬就听闻云妃病里感染风寒,只得继续闭门养病,我也就一直没能见到她。
      今年是我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几位使臣仰慕秦家风采,为示尊重,欲登门拜访。我手中握有兵权,又是女儿身,断断不能独自接见他们,是以朝中关于是礼部侍郎向万山陪同,还是吏部侍郎沈矜礼陪同的问题,又起了争执。说到底,还是永安王和太子的较量。
      我不想事情闹大,就在才起苗头时向皇上请旨,番邦使臣来者是客,没有要客人自己找上门去的道理,还是我入宫,在宫中夜宴见见就好。
      夜宴那日,我着重装扮,又刻意迟到一盏茶的功夫:“臣女秦长宁叩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千岁吉祥!”我袅袅下拜,言语清朗圆柔,尽显万千仪态。
      皇上甚是满意,赐我平身后,爽朗地笑着看向诸位使节:“这就是秦远将军和秦夫人的独女,朕从初见就极是看重,真想比照公主养在身边呢。”
      使臣纷纷起身与我见礼,和着皇上的话称赞不已,我正要屈膝还礼,突然听见吐蕃使臣赞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是以这虽是赞语,一般也说不得大家小姐,多是风月场所,又或于姬妾间戏语。外夷对汉文只算得一知半解,他这诗用在我身上,很不合适。
      我面色不豫,偷眼看向皇后,这个时候该她出言劝改的,可她似乎全没有听见,正笑地开怀为皇上斟酒。我只得收回目光,屈膝一福:“贵使谬赞了,长宁将门出身,于音律歌舞很是欠缺气候。”
      吐蕃使臣听我提起“歌舞”,颇有些诧异,侧首问询身边的随从。我见他眉头忽地一皱,黑黝黝的脸上泛起不大好辨别的潮红,知他已经明白自己误言。果然,他向我歉意地一施礼:“小姐海涵,纳顿学习天朝文化时日尚浅,不是故意冒犯。请小姐受我一礼,原谅我的错处!”
      我稍稍错身,只受他半礼:“贵使客气了,这等小事无需放在心上。”走到一旁落座,早有大臣转了话题,这一节也就此翻过。
      饮宴过半,纳顿右手侧的使臣起身:“臣偶得一好对的上句,却百思不得下句,天朝人才辈出,想来必能成全下臣心愿。”
      我起了兴致,静静地听着,原来是对对子,上句是“此木为柴山山出”。上此下木是“柴”字,两山重叠是“出”字,确实有些意思,倒也不算难。
      一会子工夫,就有朝臣对出“良女作娘喜喜囍”,“寸土为寺手手拜”。承轩和承念也分别给出“白水作泉日日昌”和“秋心来愁口口回”。
      言为心声,承轩一向大气宽厚,这对子倒也和了他的秉性,可承念是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愁苦?皇上极宠云妃,他也颇得圣意,又有京城守备军在手,正该是意气风发才对。即便长风和沈矜蓉真的成亲,我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太子,仍旧是未知之数,这也不该会带给他如此大的困扰。我正走神,沈矜礼忽然问我:“秦小姐既也凝神思索,可有什么好对?”
      我懊恼自己不分时机地乱想,遥向他一举杯:“长宁疏浅,并没有什么好的,不过随意得了一个,因火生烟夕夕多。”
      语音才落,就听皇上大赞“甚好”,承轩也说是“堪称绝对”。
      沈矜礼满眼精光,眼神极是迫切地问我:“秦小姐怎么竟能想出这样的好对子?”
      我温婉有礼地笑着,掩饰心中的凄凉:“哪里有这样好,只因最爱人间烟火气,就有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一声钝响,然后就是请罪的声音,我死死控制住自己不转头,忽视承念那里的异样。该不是我不由自主的一句“人间烟火气”让他想起了什么吧?想想又苦笑,他都放弃我了,又怎么会记住我的话不忘,多半是担心云妃身体,又或者是有关芳若的才对。
      晚宴结束后,我与承轩承念一起送走宾客大臣才离开,帝后先一步已经退席了。皇后在宴上留承轩住在景阳宫,我就只和承念一起出宫。
      走在华灯彩绸的路上,承念问我,愿意听他讲故事吗。我想着总还有一段路要走,干杵着也是尴尬,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还记得我说过你的背影像我一位故人吗?今晚我才发现,你们不光背影像,身在万丈云间心盼三生烟火的性情,也是一样的。我初遇她是在永州,那里哀鸿遍野满目疮夷,她的亲人也俱在饥荒中故去了。可她与其他难民不同,虽眉眼间愁苦不消,她也不怨天,不尤人,茕茕孑立又热情明艳,她就仿佛冰与火的结合。我们一起赈灾发粥,一起帮忙重建灾民信心,那是我一生最辛苦也最快乐的日子。后来她随我入京,因为她的平民身份,我不能带她回王府,她也善解人意,自己在庵院住,只在别院与我见面。我、我后来又遇到其他女子,我知道以她的骄傲定不会接受,她也确实是这样表现的。我很矛盾,就问她们爱我到哪一步,她说可以为我活,另一女子说可以为我死。我被那个女子感动了,所以格外纵容,终于逼得她走了不该走的路。”
      走到宫门前,永安王府和将军府的马车都等在那里。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真的以为我下毒害芳若,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次对话,就没有立时登车,而是停在当下:“王爷可知真正骄傲的人,有些事是她不屑做的。还是说,王爷以长宁与她相比,是长宁哪里做的不周到,走了不该走的路?”
      他挥退薄一,我也示意长风稍候,二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就如离别那天一般无二。
      良久,他错开眼光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你有什么不是,大约是我太想她了。她走了,我总也没办法追究当初的事了,也许你说的对,也许不对,可这并不妨碍我对她的爱,唯一的爱。”
      “王爷这话有趣了,若您故事里的人是芳若侧妃,这等类似表白的话,该说给她,她听了必然欣喜;如若不是,他日传出一言半语的,王爷就不怕伤了佳人的心?”我闲闲地拨着胸前的琥珀吊坠,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是秦长宁,不是戚雪姻。曾经的我,曾经的我们,最大的错,就是相遇的那一刻,不曾擦肩而过。现在,能做的,就只剩下不停歇地错过。
      “呵呵,这话我只与你说,她不会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了。”承念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很轻,说完,还不待我出声,他就转身离开,动作果决,仿佛我们根本没有言谈。
      他这话说得混乱,奇怪的是,我竟听懂了。永安王府的马车从我身边驶过,我回身,也向马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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