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沈府众生 ...
-
刚把这些事办好，就见英伯犹犹豫豫地进来，想来是有事情要回禀，多半还是会令我不快的事情。事若真来了，总是躲不掉的，我示意英伯直说。果然，他回话说，刘府今日又来人了。
刘家说来也是我外祖家，可外祖父当年宠妾灭妻，将外祖母和我娘赶出家门，那时外祖母身体不好，娘又年幼，几乎是必死的境地。外祖母去世那年，娘愤而随母姓，从刘洗云变成戚洗云。也就是那年冬天落雪的一日，娘第一次遇见爹爹，不惜万里跋涉去鬼医谷学医术，只因爹一句“行军打仗最不缺的就是伤口”。
后来，爹和娘成亲，娘从弃女一夕变成将军夫人，还是鬼医谷传人，外祖父却从大理寺少卿降为大理寺录事，刘家就多次要认回娘，可均遭娘拒绝了。现在，我回了京城，他们又把心思动到我身上。
“我早就说过，我娘是秦门戚氏洗云，与刘家没有半分干系，他们再是要来就直接赶走。”两次闭门不见都还不能令他们死心，我早就心下不耐，这样的人，既已舍了脸皮，我也不用替他们保全颜面。
“回小姐，我们是要赶人来着，正好淮阳王经过，明嘲暗讽一番，他们也就灰头土脸地走了。”
“淮阳王？是他帮忙赶的人？”我与他算不上有交情，倒真没想到他会帮忙。刘家找我不过是想官运亨通，我不会帮他，也不能真的动粗，只得干耗着，现在被当朝王爷耻笑，他们的升官梦算是彻底没指望了，以后我也能耳根清净了。
英伯见我没有不快，才接着说：“正是淮阳王，王爷还说改日再与小姐对弈。”
我点一点头：“我知道了，天晚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沈统领轮休那日，我递上名帖，不一会就被迎进主院，沈夫人慈爱地拉我在她身边坐了，沈统领则坐在一旁极凝重极用心地擦拭一把长剑。我每每和他见面时，周围都有一群人，这样的相处还是第一次，完全看不出他此举的用意。
“长宁啊，这是墨愈大师毕生最引以为傲的兵器，也是当年我与你爹比试时的彩头。”沈统领把剑向我递近一些，让我能看仔细。
我听他这么说，难不成还会是向我炫耀？更觉得一头雾水，只扫了一眼那把剑：“确实是难得的好剑，既在沈统领处，想来是爹爹输了。”
他摇了摇头，宽大的左手来回摩擦着下颔，使整个人显得很不自在：“那时我本就极不服他，看不上他草莽出身，很想证明自己，又想得到这天下第一剑，所以比试时皆用杀招，你爹不愿玉石俱焚，就退出了比赛，后来又自请领兵关外，这剑也就落在我手里了。”
我不作声，只听他回忆往事。我最无奈之处便是至亲之事只能从他人口中得知，偏偏这又是我仅有的途径。
见我不言，他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说话：“后来你爹每寻到精妙独到的剑谱，总会送来给我，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留着，他只说自己愿意使枪，一寸长一寸强。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与我武艺冲突，这样我就不会偏要与他比个高低了。我也想过寻个由头把剑还给你爹，后来，看到他得知我和矜礼的岳丈定下亲家时的眼馋样子，我就想啊，等我再有了儿子，你爹也有了女儿，我就把这把剑当做信物给他。”
我心下诧异，并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有婚约在身，我来京城，沈家与我也没有过分亲近，不是有姻亲的样子。我扭头看向沈夫人，以眼神问询。沈夫人接触到我的目光，轻轻拍拍我的手：“都是我这肚子不争气，老爷也不愿庶子辱没了秦将军，是以当年虽知秦夫人腹中是个千金，我们也不曾定下亲事。”
我颔首，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也放松不少，这辈子要是真盲婚哑嫁的终结在这里，我也实在活得憋屈，全无半点能随心意做自己的主。想到这里也就淡淡一笑：“夫人说的哪里话，是长宁没有福气才是。”
沈统领最后抚了抚剑，又深深地看我一眼，终于把剑递到我手里：“你爹不在了，还给你也是一样的。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定能无愧你爹的生前身后名。”
我忙起身，又把剑递还他：“沈统领过誉了，长宁不肖，当不起这般夸赞，更当不起这把剑。长宁虽无缘爹爹教导，斗胆揣测，爹心中自然该是把兄弟情义看得重些，他也不会愿意长宁收回你们当年一路相惜的见证。”
“一路相惜的见证？相惜，相惜……”沈统领呢喃着，突然抬头开怀地大笑：“是了，你能这么想，他该也是原谅我了的。长宁，谢谢你，这情义，我留下了。”
沈夫人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孩子，有你这句话，老爷半辈子的心结总算解开了。以后常过来玩吧，我这府里没那些是非，你不用顾忌太多。”
我懂她的意思，可到底不好太张扬，只是说：“夫人放心，来与不来有什么关系，心意总是在一处的。”
正说着话，沈矜礼拉着长风笑着走进来；“还真是不服不行，在校场我可是把他的招式都摸透了，今天一比还是输了。”
我抬眼一看，不觉头疼，长风原是由下人引着逛沈府的，沈矜礼自己的府邸在后面，虽然连通却极少往来，他们遇见的可能几乎为零，怎么会这么熟络地一起进来？
我这厢正烦恼，沈统领早把拳头攥得死紧冲他怒吼：“逆子，你来干什么!”
长风不动声色地移步到我身后，见父子不睦，我只是捧着茶盏掩饰尴尬，沈夫人瞪了两人一眼，终究还是心疼儿子：“老爷这是做什么，矜礼难得过来一趟，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
沈统领向来对这个儿子有怨气，听自己的夫人也帮着儿子，有火发不出，怒斥一句“你教的好儿子”就拂袖而去。
他们不对付也已很多年了，起因不过是沈矜礼一心想要娶独一无二情投意合之人，可偏偏早有婚约被父母逼婚，这疙瘩就算结下了。
“呵呵，爹还是这样的脾气，该喝些梨水下下火了。”沈矜礼无所谓地看着沈统领愤怒离去的背影，又转过身：“我就是听说秦小姐今日带长风侍卫过来了，想讨教几招，现在算是服了。”
沈矜礼扶沈夫人坐下后，就径直坐于我对面，我见他已点到我，不好再不出声，只好客气地回他：“沈大人岂不闻术业有专攻，大人的经天纬地之才也不是旁人比得了的。”说完就向沈夫人告辞：“长宁已经叨扰很久了，不敢再耽搁，先告辞了。”
沈夫人欲留我用饭，我还未及拒绝，就听沈矜礼捧着茶盏赞叹：“好香呀，府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茶？”
沈夫人一脸亲热地笑着接口说：“是长宁这孩子有心，知道你爹爱茶，把皇上赏下的凤凰单枞都送过来了。”又转头看向我：“今日可不能就让你这样回去，不然老爷也不答应的。”
我不知道这沈矜礼是无心还是故意，却知道今天是一定走不脱了，也就不再强走。想起芳若提到的沈矜蓉，不免生了些好奇，就问沈夫人：“早听说矜蓉小姐人品不凡的，一直也没能见到，不知今日可在府里？”
“在呢，我这就使人去叫她，这丫头也不知是随了谁，从来坐不住，这不近些时候又迷上了焙制丸药，你也是精通这些的，该和她能有话聊。”
说话的工夫沈矜蓉就到了，一眼看去就是个爽朗利落的女子，容貌也是随了沈夫人的温婉不失大气，如云的秀发只用浅紫的绢子松松包了，上裳自袖口卷起，露出四五指宽的藕臂，不着珠翠不施粉黛，偏是更有一番风味。
她这装扮显然是从炼药的地方直接过来的，却没想到会有外姓男子在场，我觉出长风的气息有异，又看了看沈矜蓉依旧挽起的袖口，忙让他出去了。我见沈矜蓉只面色一红笑得娇羞，倒也没如寻常女眷一般跑掉，心里喜欢，却是沈夫人好一番说道她，险险被沈矜礼劝住了。
芳若有句话说的不假，这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女子，进了她的格物居后就更有体会，里头很多小巧工具和各类药材，架子上还有之前调制的几盒子香料。她略通诗词，粗识音律，凡事于她够用就好，并不求甚解，或者说，相比浮华，她更务实。
“听沈夫人说，矜蓉小姐在配丸药，预备配些什么？”我看着这许多药材，分类并不是很明确，实在猜不出她的打算。
“我正学药理呢，很多药材还识不清，一时半会还配不得药。”她说着，顽皮地抓过防风和前胡在我眼前晃了晃，“就叫我矜蓉吧，我下个月就十四了，唤你姐姐可好？”
我笑着应好，点着她手中的草药说：“你左手是防风，右手是前胡。它们虽外形相似，不过，前胡颜色略深于防风，白花前胡根头部中央多有茎痕，断面黄白色，皮部散有多数棕色小油点，气芳香，味先甜后微苦辛，紫花前胡气芳香，味淡而后苦辛；防风根头部有明显密集的环纹，皮部有裂隙，散生黄棕色油点，气特异，味微甘。它们功效也各异,防风解表，祛风胜湿，前胡化痰止咳，宣散风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沈府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