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西界》风逝夜寒

11、第十一章 盛开的血红月桂

　　安纳贝尔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阳光透进了西界唯一向阳的那扇窗沿。劳伦斯靠着墙，抱膝坐在地上，目光涣散。阴影埋没了他包裹着黑色的身躯。丝丝缕缕的阳光如此明媚，却始终照不亮旁边的黑暗。渐渐地，明媚的阳光开始由橙转为如血的残阳。劳伦斯站起来，推开伯爵府的门，走到高高的台阶上。此时的西界已经漆黑一片。他背对着坠落的夕阳，面向东方眺望着，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安纳贝尔在台阶的最下面仰望着他，这漆黑的夜色衬托着他孤单的身影，显得那样落寞。
　　“劳伦斯？”她试着呼唤他。他似乎听到了。“安妮！”他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叫着安纳贝尔的名字，从高高的城堡一样的伯爵府上飞快地跑下来，黑色的风衣在他身后飞扬。安纳贝尔也高兴地迎上去，向劳伦斯伸出手去。
　　劳伦斯伸手想要拉住安纳贝尔，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短，却像永恒那么长，怎样都无法相握。劳伦斯焦虑的眼神令安纳贝尔心痛。周围越来越暗，劳伦斯被身后无尽的黑暗湮没，安纳贝尔很快便无法看到他，无法感觉到他了。他仿佛被黑暗缩吞噬。安纳贝尔焦急地四处寻找，却怎样都找不到。
　　黑暗中，安纳贝尔的心里忽然响起了劳伦斯的声音。他在祈祷，他的声音虔诚而圣洁。他所祈求的，不过是一丝光线，不过是，能再多看对方一眼。安纳贝尔不再惊恐，仿佛也被劳伦斯的虔诚感染。她也在心中虔诚祈祷，只希望能最后拉着劳伦斯的手。
　　一丝微弱的阳光从天而降，照亮了前方。劳伦斯就被这一束阳光笼罩着，身上鲜血淋漓，被带有十字架的银质锁链束缚着，身体孱弱地半跪坐在地上。
　　我终于……能再看到你了……劳伦斯微笑着，颤抖着向安纳贝尔伸出手去。
　　安纳贝尔跑过去跌坐在他面前，也将手伸向他。她只要劳伦斯。两人双掌合十，两颗心紧紧相贴。
　　劳伦斯，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安纳贝尔从心底，郑重许下了这个心愿。
　　永远……都不要分开……劳伦斯同样微笑着许愿道。
　　突然两人之间发出刺眼的光芒。安纳贝尔一下子惊醒了。
　　“劳伦斯！”安纳贝尔心跳得很快。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还在西界的伯爵府。刚才只是一个梦。她捋捋胸口，安慰着自己。
　　伯爵府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她下了床，走出卧室。府里果然没人。人都到哪儿去了？安纳贝尔好奇地打开一条门缝，想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太阳刚刚落下山去，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安纳贝尔看到劳伦斯高高地站在伯爵府又高又宽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西里尔伯爵站在他旁边。台阶下面的平地上是将近千名吸血鬼，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围成个圆，圆内跪着一个被术咒束缚的吸血鬼。此时，整个西界安静得连一片羽毛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都听得见。
　　只见劳伦斯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向那个被束缚的吸血鬼。安纳贝尔认出来了，那是加文。
　　“加文休奈伊德卢萨卡，你曾绑架伯爵府的仆人，违反吸血鬼界的等级限定与律法，又是勾结外人，引导人类来西界，出卖了西界和三千个吸血鬼民众，让西界暴露在人类世界中，犯了谋反罪与叛敌罪，你知罪吗？”劳伦斯平静的语气里隐藏着暗暗的怒火。
　　加文不说话，只用眼睛瞪着劳伦斯。
　　空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我在问你话！”劳伦斯说，平淡的语气里隐含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一丝杀机。
　　“我知罪。但我不后悔。”加文轻蔑道。吸血鬼群里顿时传出了窃窃私语声。一个吸血鬼冲出人群，指着加文骂道：“你这个无耻的叛徒！你竟然与卑贱的人类勾结，将我族出卖了！我族将陷入战争，你该不得好死！”
　　“如果这样想，那劳伦斯埃德蒙你也是叛徒！私自接纳一个人类女孩进入西界，并还想与她结婚！我族被出卖都是因为这个女孩！你们才是陷害我族的凶手！”加文义愤地喊道，最后还向劳伦斯啐了一口。劳伦斯没有动，但是站在他旁边的尤莉迅速在劳伦斯面前展开一个护盾，挡住了加文的侮辱。
　　“加文，你……不要这样，你认罪吧，子爵大人或许还能原谅你。”尤莉的声音很难过。
　　一抹诡异的微笑染上劳伦斯的唇边。他凑近愤怒的加文，轻轻地说：“安纳贝尔伯瑞纳德，是我族人。她早已被我变成了吸血鬼。”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安纳贝尔。
　　她，安纳贝尔是吸血鬼？
　　“安纳贝尔伯瑞纳德，是我族人。她早已被我变成了吸血鬼。”
　　她早已变成了吸血鬼。
　　她是吸血鬼。安纳贝尔一阵头晕目眩，劳伦斯的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
　　怎么可以这样！她克制不住自己冲出去与劳伦斯理论的冲动，却在这时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她顿时被惊恐找回了理智。
　　门外，加文缩在地上痛苦地尖叫着，但他的身子已经渐渐没有了人形。他整个人正在慢慢化成血雾，被一群乌鸦蝙蝠抢食着。很快。加文消失了。地上留下一具干枯的骨架，微风一吹，立刻化为粉末。
　　劳伦斯直起身，冷冷地凝视周围的吸血鬼族：“有胆敢背叛西界者，下场便是如此。”他的身后，西里尔伯爵赞许地点点头。
　　回到府邸，劳伦斯看到安纳贝尔噙着泪站在门口，他立刻温柔地迎过去：“你醒了？怎么哭了？”劳伦斯问道。安纳贝尔扑进他怀里捶打着他的胸膛：“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经得我同意就……就把我……把我变成了吸血鬼！我恨你！恨你恨你！”
　　劳伦斯皱起了眉：“你都听到了？”
　　安纳贝尔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劳伦斯推开安纳贝尔，警觉地四下看看，然后拉着安纳贝尔回到房间，锁上门。
　　“我没有把你变成吸血鬼。”他说，目光游移在安纳贝尔脖子上几天前他咬的伤痕处，然后伸手轻轻抚摸着：“这是为了不让其他吸血鬼找你麻烦才说的……还疼吗？”
　　安纳贝尔止住泪，摇摇头。
　　劳伦斯将安纳贝尔拥入怀中，又说：“这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你会被处死的。”
　　“……可是你是吸血鬼，你咬了我……”“傻丫头，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我与别的吸血鬼不同。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吸血鬼病毒。咬你的时候，我没有让病毒侵入你的身体，所以你并没有被感染，也就没有变成吸血鬼。”劳伦斯笑了起来。他笑的模样真的非常好看，柔和得仿佛黑夜中明亮的星光。安纳贝尔这才彻底放下心，红着脸倚着劳伦斯宽阔的胸膛撒娇似的问：“嗯，我相信你~劳伦斯，你说的战争是怎么一回事？”
　　劳伦斯抱着安纳贝尔的手臂一僵，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愿多说。
　　“是和我父亲有关吧？”安纳贝尔隐约猜到了：“父亲请兵攻打西界了吗？”
　　劳伦斯叹了口气，无奈地应着：“是。还没有打到西界本土。外围的僵尸战士可以挡得住。随着战争的进行，人族伤亡增加，我们的僵尸战士在数量上得到补充，倒也和人类的军队有的一拼。我们吸血鬼可以操控僵尸，而吸血鬼贵族也在制造更多的族人。”
　　“什么！？制造？”安纳贝尔诧异道。
　　“对。吸血鬼贵族可以通过噬咬普通人类而传播吸血鬼病毒，从而让更多的人类变成吸血鬼。只有你是例外。我没有想让你变成吸血鬼，所以只是单纯地，咬伤了你而已。”说到这里，劳伦斯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劳伦斯？”安纳贝尔注意到了，她从没问过劳伦斯怎么会由已死的尸体变成吸血鬼，不过她猜到，一定是西里尔伯爵将他变成吸血鬼的。
　　“我多想……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劳伦斯轻轻地环抱住了她，附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吻了吻她细嫩的脖颈。好想和你不老不死地活下去，永远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我们当然要在一起了！我发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安纳贝尔安慰道。

　　变成吸血鬼的劳伦斯，虽然气质更加高贵出众，容貌更加俊美，但却总时不时给安纳贝尔一丝压力和恐惧感。她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劳伦斯是爱她的。但她就是克服不了对劳伦斯的恐惧。
　　劳伦斯现在俨然成为西界的主人，大事小事都要经他处理。现在西界的一般吸血鬼都以见到他，跟他说话为荣耀，甚至如果自己的血被“西里尔子爵”所需要，那他/她的全家都会以这件事为荣的。
　　劳伦斯变成吸血鬼后，就搬到地下室去住了，地上的房间他只有在晚上偶尔用用。一天傍晚，安纳贝尔路过劳伦斯的卧室，听见里面传出劳伦斯的声音，在发抖，好像很痛苦一般：“丹尼……我需要……贵族的……快！……”隔着门缝，安纳贝尔看到劳伦斯倚着墙，一手捂着脸，浑身发抖。丹尼立刻离开伯爵府出去了。就见劳伦斯抬起头，慢慢睁开眼，眼眸的颜色不再是原来那墨黑的深邃颜色，而是绯红的闪耀着血光的颜色。安纳贝尔立刻吓得呆住了。
　　不一会儿，丹尼就领着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孩进入劳伦斯房间，然后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那个女孩和安纳贝尔差不多大，看她的发色和眸色，应该是个吸血鬼贵族。那女孩似乎很兴奋，满脸涨红。
　　“多萝蕾丝……我需要你的血。”劳伦斯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魅惑，让人听了就想要服从他的一切命令，他就是天生的王者，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君临天下的风范。那女孩显然有这样的感觉。她连连应着：“是！是！子爵大人，我将我的血献给您，您可以随意索取，哪怕取走我的任何东西……”女孩躺在床上，侧着头，那白嫩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劳伦斯的尖牙一瞬间伸长，他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了上去。女孩开始因疼痛而轻声低吟。安纳贝尔不禁想起了那次自己被劳伦斯咬的经历，忍不住伸手摸摸脖子上的伤痕。
　　“……子……子爵大人……啊……子爵大人……”女孩无力地低吟着。劳伦斯出现吸血鬼族常见的干渴状态时，不把人吸血致死已经算他口下留情了。劳伦斯缓缓闭上眼睛享用着女孩的鲜血，再睁开时，眼中满是享受和冷酷。女孩的血恐怕有将近一半都被劳伦斯吸食掉了。过了很久，劳伦斯才直起身子，轻轻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表情依旧是充满魅惑的微笑。他缓缓俯下身，又伸出舌头舔去女孩脖颈上渗出的血，温柔地对她说：“好好休息吧。”女孩无力地瘫在床上，十分虚弱，但神情却很兴奋：“子爵大人……我的血……您还满意吗？”见劳伦斯点点头，她又高兴地说：“真是好幸福呢……自己的血，能被子爵大人所需要……我好荣幸……大人，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告诉母亲……她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劳伦斯温柔地微笑着说：“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天黑以后，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劳伦斯的声音依旧充满邪魅，而安纳贝尔早已躲下楼了。
　　她心慌意乱地擦拭着高低柜上的花瓶，心里不断地回想着劳伦斯吸食血液时的眼神—冰冷，残忍，而又渴求。心中的恐惧如波浪般一层又一层地涌起，将她的心湮没。
　　“安妮？”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心中一惊，花瓶被她不慎带下了柜子。
　　“小心些。”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声音。劳伦斯从后面伸出手扶住了花瓶。安纳贝尔惊悚地回过头，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怎么？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吗？”劳伦斯仿佛知晓了什么，眼中略带忧伤。
　　“我……没有……”安纳贝尔躲闪着劳伦斯的眼神。
　　劳伦斯轻叹着，突然抱紧了安纳贝尔：“你在发抖……你的心脏也在不安地跳动……每一声心跳都在告诉我，你因恐惧而要远离我……”“不要离开我……不要害怕我好吗？我还是……原来的劳伦斯啊……”
　　“……”安纳贝尔被他紧紧拥着，从他身上清晰地传来孤寂的味道。
　　“是我不好……都是我……前方战事紧急，我无法给你一个稳定安全的未来。也许，你回到你父亲身边会好一些……”“不要！劳伦斯！你不可以随意决定我的命运！我不回去！我说过我要在你身边的！”安纳贝尔坚持道。
　　劳伦斯的眼中充满忧伤：“不要勉强自己了。”他说。
　　“我没有勉强自己！我是爱你的！劳伦斯，我爱你！所以我不会离开你！”安纳贝尔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吼了出来：“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怕你！”她大声对劳伦斯说，也似乎在试图说服自己。没错，自己是爱他的。至少，对他的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