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西兰国度

33、第十五章（下）

　　醒来的时候，熟悉的消毒水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面，只有我跟宋平。

　　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对，还有我跟他的孩子。

　　孩子——

　　我心一惊，两只手摊在肚子上，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我睁开眼睛，看到宋平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关切地问我道：“你好点了吗？”

　　印象中，我一点都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除了我这个已然成型却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一脸的担忧，见我始终无动于衷，又望了一眼挂在头顶上的吊针，轻轻地摸着我的额头：“医
　　生说你只是晕血，可是天啊，晕血怎么就昏迷了一天一夜啊——”

　　一天一夜 ，那是什么概念？

　　二十四个小时的深度睡眠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究竟做了什么梦，竟然一直都不愿意醒来？

　　一会儿，百合走了进来，见我醒了，微微一笑，便将宋平叫了出去。

　　隐约中，只听到一些“危险”、“紧急”的词语，我还不明白是什么回事，就见到宋平一脸忧愁地走了进来。

　　我实在没有力气跟他打招呼，只是看着百合，问她道：“他为什么会找到我？”

　　百合一脸的意外，估计没有人会想过我在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句没有
　　轻重的话语，她一脸狐疑地看了看宋平，又看了看我，这才问我：“你是说，唐君毅还是……宋平？”

　　宋平知道我在医院，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用他解释，我也可以猜到来龙去脉，我只是想不明白，为
　　什么唐君毅可以找到我。

　　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马克走了进来，见到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很无奈地耸耸肩便走。

　　我叫住了他，刚好可以让他来解决我的这个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马克竟然对我跟唐君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

　　“印象中，老大自从被影壁集团挖角之后，原来的公司就从瑞士总部空调了一个策划总监过来指
　　导我们工作，他的很多做法比较欧化，很多理念跟我们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老大走后我不到一个
　　月的时间就辞职了。”

　　“我只听说他需要资金周转，竟然把那栋在繁华路中心地段的两间房子卖了，然后还有他自己
　　住的那间豪华房，一并低价卖掉了，听说是在哪个方面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麻可轻描淡写，却字字刺入我心。

　　他到底有多少房产，我是无从得知的，只记得有一次，他醉酒的时候，曾经跟我语无伦次地安排
　　他名下房产的归属，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四套房产，这样看来，除去那套他想要送我的房子，剩
　　下的房产他已经全数变卖。

　　我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痒，问马克道：“他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马克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你是他的未婚妻，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你竟然不知道他在哪里？”马克激动不已的脸上若隐
　　若现地出现了一条条青筋。

　　百合跟宋平面面相觑，却始终没有发话。

　　马克忽然意味深长地大笑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冷笑道：“我还真的以为老大跟我说的那番话是
　　假的，没想到却是真的。”

　　我的喉咙里发不出话，却两眼疑惑地看着他，他说：“老大说，他知道你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可是一想到失去你，他就觉得哪怕自己一辈子顶着绿帽，也一定不会放弃你。”

　　我苦笑，不知是悲还是喜。

　　这真是我听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硕妤，不是我看不起你，老大这么多年来，深爱的女子从来不是你。”马克的声音很是低沉，
　　“但是他最用心的人铁定是你。”

　　我一阵大乱。

　　直觉告诉我，马克跟我说出这样一番话似乎是有目的而来的，便问他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想干嘛？”

　　他想干嘛？

　　在对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竟然找了一个这么有说服性的说客来劝我，估计他不会有这么好
　　的黄鼠狼之心吧？

　　“他没死。”马克喃喃地说道，一脸伤痛地看着我，“但是却跟死了的没什么两样。”

　　什么？！

　　感情这是在演电视剧吗？

　　他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是被我一推，就被推成了活死人？

　　宋平尽量稳住我的情绪，安慰我道：“他没事，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这个时候，我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就好像已经完全卸下一般轻
　　松，自己的身子却是越飘越轻，越飘越远……

　　睁开眼睛，唐君毅气喘吁吁地躺在我身上，而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上却像是被人穿了琵琶骨一样的疼痛，只怕是一根手指头的轻微牵动，都可以波动我的整副骨头的散架。

　　他似乎意犹未尽，雨点般的吻落在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脖颈……

　　我狠狠地推开他，他却一脸的不休：“你很害怕我吗？”

　　“不。”我倔强地摇摇头，盯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眸子。

　　“那你为何要避开我的眼神？”他整个人完全趴在我的胸脯上，我却还是木然得完全没有感觉。

　　“避开你的眼神，那是因为……”我陷入了沉思。

　　再睁开眼睛，却看到宋平那张英俊不可一世的脸。

　　很多年前，这张帅气到不知道让多少姑娘弯下身段来追求的脸，现在看起来，还是一样令我着
　　迷。

　　宋平温和地看着我，好半晌才问我道：“梭鱼，你爱我吗？”

　　我爱你吗？

　　很爱很爱，可是我们最后会有结果吗？

　　我走过去，刚想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一番，伸手碰及之处，宋平的脸竟然在一点一点的散架，接
　　着便是灰飞烟灭。

　　“不——”我大声地叫喊了起来，声音嘶哑，却只见到漫天的雪花在飞舞，只剩下一身素衣的我
　　蹲在地上。

　　好冷……

　　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见到沉睡中的唐君毅。

　　待所有人离开了病房之后，我只身一个人前往唐君毅的病房去看望他。

　　印象中，君王从来不会在我面前闭眼睛，他更多的神情是对我冷笑，以及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那种狂肆的大笑，什么时候，竟然轮到我这样一个大肚婆挺着肚子来嘲笑他了？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鼻子上套着氧气瓶，两只手被乱七八糟的针管铺满了，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会不会醒来？

　　他醒来后是不是从此就失忆了，然后从此君王是路人？

　　我忽然感到一阵欢喜，那样的话，我就不再欠他什么，我推他的那个举动，只是帮他忘记了以前我跟他不愉快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他需要忘记，我也需要忘记，我们一并忘记，然后一起往前走，这样好不好？

　　唐君毅，你醒来告诉我，我这样做好不好？

　　我吃力地坐在他身边，很冷静地看着他整整一个晚上，却一直没有听到他那羸弱的心跳。

　　我摸着他的脸，笑着开口对他说道：“为什么你不恢复你在床上神勇的样子给我看看，给我的孩子看看。”

　　可惜，这一切毕竟不是在拍电视剧，所谓的奇迹根本没有发生。

　　他的双眼紧闭，心电图根本就是一条平行线划过，完全没有生命现象的气息。

　　太讽刺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有这样的结局，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哪怕他当场抱着我肆虐个上千上万次，我也不会哼一声。

　　可是，现实跟如果根本就是两个对立面！

　　现在，我是一点都看不清楚他，我看不清楚他到底想要怎么样，看不清楚他想要我怎么样？

　　我的身体很快就好了，只是晕血，我告诉自己只是晕血。

　　我很快地出院了，孕妇原本就不适合在医院里头闻消毒水的味道。

　　夜里我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下了楼坐着看电视，深夜的电视节目索然无味，我干脆从储物
　　柜里头拿出了酒，喝起酒来。

　　有点苦，又有点涩，味道一点都不好受，即便其中掺杂着大麦的香味。

　　塞满了阳光味道的大麦香，以及淡淡的烟草薄荷味，那个味道曾经是我最痛恨的味道，不知为
　　何，现在的我竟然极其怀念那种味道。

　　黑夜中仿佛看到宋平向我走来，我站起身来走向他，却始终发现还是梦一场。

　　偶然看到窗外，竟然看到唐君毅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头，哆哆嗦嗦地发疼，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强
　　壮的他有这样一副凄惨的画面。

　　电话铃声犹如割破死寂的夜一般的尖锐，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回事，只觉得手中的瓶子太湿滑，手亦滑，一下子跌落在地。

　　电话铃声犹如催命符一样紧急，我颤抖的双手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喂——”

　　果真，催命符的号角已然吹响：“硕妤，你现在来一趟医院。我已经让宋平去接你了。”

　　说话的是百合，听得我胆战心寒。

　　一时半会的时间，我听到楼下有一阵引擎的声音，赶忙跑下楼，见到一路冲我跑过来的宋平。

　　他一把搂住我，满头大汗：“你这样的身子不宜跑动。”

　　“他死了吗？”我问他，一脸的恐惧。

　　“他没死，医生还在抢救。”宋平的声音很温和，一把将我倚在他的胸前。

　　“他为什么没死！”我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他为什么不去死！”

　　他要是去死了，大家一了百了，大不了我将我这条命也赔进去。

　　“你冷静一点！”宋平抱着我，轻拍着我的后背。

　　沉默许久。

　　“宋平，孩子是你的。”我感觉我的声音在颤抖。

　　“……”

　　“可是我没有办法再跟你在一起。”我的声音越发低沉。

　　“我知道。”他吻着我的额头，将我抱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