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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   听闻喻怀仁要在济世馆住下,庄襄也不禁有些诧异。商钟鸣突然邀约,自然居心叵测;然而喻怀仁并非糊涂人,又曾与商钟鸣有过龃龉,本不该就此应下。他沉思片刻,安抚了忧心忡忡的洪琉,道:“少主此举,只怕另有用意。但保护少主安全为大,不可掉以轻心,今夜劳烦洪师姐带几个可靠弟子过去守护,以防不测。我与谢师弟和衣而眠,若有突变,也好应对。”

      入夜,洪琉正在暗中守护,忽见商钟鸣独自前来,扣门进了喻怀仁房里。
      她吃了一惊,本想凑近些探听情况,又忌讳商钟鸣手段诡谲,怕打草惊蛇,只得严令随同的弟子全神戒备。
      门外人草木皆兵,门内人却是相谈融洽。
      “忽然让我住下,必是有事要讲。”
      肩吾点头过后,却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知如何启齿,半晌才终于道:“我有些怪异。”
      肩吾一向稳重,不是轻佻之辈,这句听着荒唐的言语自然不是顽笑。喻怀仁思忖一会,道:“骤然变成了人,理应有些不适。”
      “啊,正是如此。”肩吾应和道,“我还犹自理不清楚,主人明察。近日种种,源头在此。”
      “不是明察,我虽得人身已久,却也是最近才知晓做人的滋味,其中困扰,自有体会。”
      肩吾本为灵兽,忽然与人融合,原先没有的七情六欲纷纷涌上心头,自然有些措手不及。在苍梧阁之时,接触的人事简单,体悟不深,到了北冥教后,种种刺激纷至沓来,他便有些受不住了。
      “近日这商钟鸣的记忆总忽然浮现,心中有许多情绪,消不得排不得,”肩吾摸了摸胸口,“太过奇怪了。”
      “有时忆起年幼事情。义母——便是主人的生母——待我很好。她与主人现在的样貌有些相像,总笑得明媚活泼,躲着我哭的时候,也不是抽抽搭搭那种,而是痛哭出声,全无闺秀之仪。哭过之后,便好似忘却了所有烦恼,斗志满满。”
      “主人的生父我也见过几回,是个斯文儒雅的人,剑术超群,总拿义母没有办法,凡事都让着她。”
      “商钟鸣敬慕义母,对主人的生父却十分痛恨;更恨害义母难产而死的孩子。他认定义母只有一子,那便是他自己;若有人说他是抱养来的,便要大发雷霆,乃至神智狂乱。先前他不知主人的身世,后来见扶摇派挺身维护,才猜了出来。那时候他对主人已有了别样的情愫,竟不知如何是好。还未曾理出个头绪来,南离便将他收走。”
      “如今这千头万绪均原原本本传给了我,”肩吾揉了揉眉心,“叫我拒不承认罢,可这些都出于本心;叫我全盘接受罢,又太过突兀。”
      他紧抿着唇。虽然样貌与商钟鸣无二,但自从肩吾魂魄完整进驻之后,他身上狂躁乖戾之气便尽数褪去,神情坚毅内敛,行事进退有度;本来样貌就不差,现下更加出类拔萃。
      他眸光望进喻怀仁眼睛里,直直道:“我近日时常梦到与主人□□之事。”

      紧盯着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洪琉忙将身形又掩去几分。她在树上居高临下,从枝叶缝隙里看去,只见商钟鸣对喻怀仁拱手说了什么,转身离去,神情愉悦,眉目轻松,像是了结了什么大事。
      难道——
      洪琉连忙冲到门前,低叫:“少主?少主?”
      “嗯?洪琉?”喻怀仁声音平和,不像有事。
      待门开了,洪琉上下打量,见人果真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犹自不放心,追问:“方才商钟鸣来此,没有对少主不利罢?”
      “没有。”喻怀仁想了想,忽然招手道,“洪琉,你且进来。”
      洪琉愣了一下。若是哪家小娘子,夜里这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定要避嫌的。但她毕竟是个直爽人,又是江湖女子,微一犹豫,便点头进去了。
      待二人俱都坐下,喻怀仁开门见山:“庄襄千方百计叫我做这个教主,却不曾告诉我这北冥教是要做甚么的。我曾听闻,你们要推翻皇丰,可是如此?”
      洪琉不想上来便是犯忌讳的话,贝齿咬了咬红唇,毅然道:“正是如此!丰朝内不能恩泽百姓,外不能抵御强虏,天下人皆可讨之!”
      “改朝换代,乃是流血漂橹之事。一旦事败,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洪琉黑白分明一双美目,如放出利箭一般,无半分退缩:“少主可听闻前些日子,北地吴修、赵敢起义之事?虽然不幸为官军所败,但余韵犹在,人人思变。不错,造反乃是杀头的大事,试问若百姓安居乐业,怎会有二人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之景?正是活不下去了,才只能造反!”
      “少主,我本是农家女子,九岁之时,因弟弟生病,父母为了筹措医资,将我卖与五十岁的老乡绅作妾。那人已不能行人道之事,便以特异法子折磨我,我惊惧万分,拼命抗拒,重伤了他,趁机跑掉。在街上流浪之时,被拐子卖到芈州。买我的人家颇为殷实,待我也好,将我充作童养媳,打算着再过二三年便让我嫁与他家三郎。三郎人虽然木讷,却是个实心人,我渐渐也安了心,道这辈子如此过下去也很好。”
      “不想一日忽然传回消息,三郎在街上好好地走着,竟被人打死。众目睽睽之下行凶,竟无人敢阻拦,只因凶徒与卫虞一党攀亲带戚,还捐了个官身。大郎告去官府,反被诬了个‘构陷朝廷命官’的罪名,家产充官,杖责至死。”
      “二老得知此事,一病不起,拼凑了些银两救治,仍是回天无力,撒手西去。二郎无奈,把我卖身契解了,自己远走他乡,另谋生路。好好一家,便这么死的死,散的散!”
      “我走投无路,被青楼老鸨看中。我也是烈性子,拼死不肯,幸得师父路过,将我救了下来。”
      “少主,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遭遇,是自己命太苦,我该恨,恨生我却不养我的父母,恨色令智昏的老绅,恨利欲熏心的拐子,恨横霸乡里的纨绔,恨颠倒黑白的狗官。直到了北冥教,我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与我一般苦,比我更苦的人,还有许多许多。既如此,恨这些人,又有甚么用?除掉一个,难道不会有另一个?该恨的,是这叫人不能活的世道!是这尸位素餐的朝廷!”
      “但单单只恨,更没有用!只有将恨化作利器,刺穿卫虞的心脏,砍下皇帝的头颅,才有用!”
      洪琉热切的眸光投向喻怀仁,心里有些失望。喻怀仁虽不闪避,但神色依然冷清,不为所动。
      “灭了丰朝之后,你们作何打算?”
      洪琉愣了一下。消灭丰朝已是看来遥不可及的梦,能达成她便心满意足,那之后的事,她还不曾考虑过。只凭着本能,她答道:
      “自然是推举教主做新皇帝!”
      喻怀仁仿佛洞明一切:“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北冥扶摇的意思?”
      “难道其他人还能有别的意思?”洪琉心直口快,“这不是顺理成章?”
      她见到喻怀仁神色柔和下来,听得一声:“劳烦你去叫庄襄来见我。”
      自己的答案必定有不对的地方。不过庄襄比她聪明,想必能答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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