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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

  •   宁衍宗出了宫门,被小黄门送至朱雀大道,见到早已迎候的家人,忽有一分感慨。
      此后五六年间,若无甚大事,恐怕不会再返还这京城了。
      朱雀大道虽就在宫门外,却全无墙内肃穆沉闷之气;沿途小贩叫卖不绝,行人来去络绎,一派热闹市井景象。朝觐官家的臣子们,也有就在这买外食的,只是需得避忌别人,找个偏僻处进食,以免伤了士人的体统。
      宁衍宗进宫之前,因着连日在牢狱中待着,神色有些萎靡不说,身上也脏臭邋遢的,自然不能就这么见天子,沐浴更衣而后才能入对。而今挂心事底定,他心中畅快,神清气爽,满面春风。唯有一事美中不足:去时仓促,肚子都不曾填。
      打发一个小厮到谪仙楼里买几份精致美食,又在路边稍了些京城小吃,他才悠然返回。

      喻怀仁在院中练剑。
      既为剑灵,自然知道如何与剑同心。自他圆满之后,他已达人剑合一之境,其理通天地万物,已不能称为法,而应称为道。宁衍宗这是第一次看到,不一会儿便心醉神迷,不能自已。
      剑迷人,人更迷人。
      喻怀仁忽的压低剑锋,将一个招式使老,停了下来,默默看着宁衍宗。虽然无声无色,宁衍宗却从那眼波中看出牵念来。
      宁衍宗不由得笑了:“还在担心?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是生气。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
      喻怀仁原先是要暗中跟去的;以他的神通,大内宫禁也不在话下;若是有个万一,便是去取下皇帝的头也只是探囊取物。不过宁衍宗却不让他去。
      “你在我便不能用心了。”
      “甚么谬论?”
      “你神通广大,我以你为靠山,只会有恃无恐,放松散漫。何况,我也跟你交过底儿了,官家总不能杀自己亲戚罢?”
      不错,虽然流落民间,但依宁衍宗的身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宗室。若早年家中不遭逢突变,他或已封了个开国男。

      “既是宗室子弟,为何不及早禀明,反而还自请前往东南?难道怕朕不认你这亲人不成?”
      见官家的脸色颇有些不豫,宁衍宗并不慌忙:“太祖英明神武,宗室子弟承蒙荫庇,荣华富贵,泽延至今。然世人皆知,宗室不事劳作,坐享国饷,皇亲贵胄,百姓以蠹虫视。衍宗为人子孙,虽只得太祖骨血微末几分,也知先祖遗馈不可挥霍;若身无寸功,如何受得起爵禄?”
      这番话说到了痒处。宗室之冗,已成丰朝一害,皇帝又怎会毫无察觉。便是杨承厚在一旁,也心道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谁也跳不出错处。
      林润雨不住点头:“正论也。”
      官家大笑:“林卿说你心高气傲,果然如此!”
      平心而论,丰朝宗室多养尊处优者,确实不事生产;但若说他们不想建功立业,却有些冤枉。丰朝防宗室如防川,凡宗室子弟,均只以予寄禄官,不任实职,更不必说甚么领兵打仗了。如此情形下,便是心怀大志,也只能作罢。
      杨承厚的心思,其实宁衍宗也猜错了。他并非因为宁衍宗身为宗室,才阻止他领兵——虽说是宗室子弟,已经隔了不知几代,能继承国统的,排在他前面有的是人;恰恰相反,虽然他要保宁衍宗不失,但毕竟是果真参与了造反之人,不能全然放心,是以搬出此事来,今后在宗室光环下,宁衍宗既能保一生富贵,又无法再施展拳脚。一人得实利,另一人得安心,岂不是双赢?
      不想宁衍宗果然有过人之处,三言两语已说得官家心动。
      官家手指轻敲座椅扶手,微微眯了眼睛,忽问:“朕听池物说,依照族谱,你本与我同辈?如何起名却不依照排班?”池物乃是杨承厚自号,官家如此称呼,显出他对杨承厚另眼相看。正说着,官家忽然察觉出一件事来,不由得笑:“哎呀,有趣,你这名字,是自己改的?”
      “是衍宗自作主张改的。那时年幼,若用真名,未免招摇。”
      “小小年纪便懂得自保,我这小族弟当真机灵。”官家换了称呼,已然是认下了宁衍宗。
      衍宗者,行淙。当今天子在族中亦是“行”辈。
      “族弟胸中有大志,做族兄的怎能不成全?你便去东南罢。待你立功还朝,再替你正名封爵。”
      杨承厚还要再说甚么,官家已摆了摆手。宁衍宗虽是个宗室,但亲缘这般疏远,也掀不起大浪来;何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小小人情,送了便送了;若果真得定东南,那也是个添头,待他立功回来,依照故事封爵挂职,便可撤去他手中兵权。若是败了,也不过是死了个远房族亲而已。
      “林卿,替朕拟诏罢。”

      “右正言,渝楠路管勾机宜文字,”宁衍宗笑着说出官职来,“皇帝还是留了个心眼,给的实职虽兵事官,却是幕僚官,不直接掌兵。品阶上倒是大方,左正言可是从七品,比跃迁还跃迁。皇帝如此越级提拔,是要百官看我不顺眼,让我今后单单只能以皇帝为靠山呢。”
      “嗯。”
      这些个官场之事,喻怀仁自然不懂,也只是应了一应,无言地看着眼前人往他杯中又倒了酒。他皱眉:“我不爱喝。”
      “我大难逃生,还升了官,你都不替我庆祝?”
      喻怀仁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将酒杯干了:“最后一杯。”
      却见对面人掩着嘴角偷笑,也知道他笑甚么,便有些气闷。
      方才他已说了三次“最后一杯”。
      “虽说你现在已经可以辟谷,但人间美食美酒何其丰富,弃之可惜啊!来尝尝这个,伴美酒共食最好,朱雀大街买的,滋味必定不同凡响。”
      喻怀仁见他费尽心思灌酒,早洞察了他那小算盘,半晌无奈道:“即便我不醉,你若要与我合欢,难道我还不肯么。”
      宁衍宗动作一滞,干咳两声。快两月不沾半点荤腥,他自然嘴馋。这平素自持的人醉态之下,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叫他念念不忘——这可是不能明说的。
      “唉,天大的误会啊……”

      宁衍宗离京赴任的行程耽误了几天,其中因由不足为外人道。
      京城离道边上,来送行的只有喻怀智与卢天佑。
      喻怀智在马车中陪小弟说了些体己话,掀开车帘后,狠狠瞪了宁衍宗几眼。宁衍宗自知理亏,陪着笑脸,口称下不为例。
      “你先前所说,我后来想过,确有道理。如今既然你与小弟也都去了东南,想必正合山庄同去,也更有照应些。过些日子,等怀信认祖归宗,我把他也接过去,一家人就团聚了。你可得好生照顾小弟,否则,哼!”
      威胁过后,喻怀智也不多做悲情,带着随从便走了。
      卢天佑说的话却是更隐秘些,将下人打发远了才道:“宁兄这条路可不好走。”
      “再不好走,也有到的一天。事在人为。”
      卢天佑默默点头。
      “我本有心追随恩公,只是想了一想,在京城留个能照应的也好。”
      宁衍宗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便欣然告辞,一行人马迎那冉冉朝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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