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天镜》水三

7、 陆

　　五百年，对人类而言那是五六辈子，喝过了五六次的孟婆汤前程往事早已不再记得，但是对神仙来说，只不过是早上，中午，晚上，眼睛一眨就过去了的事情，至少安若素是这么认为的，但这只是安若素认为而已，神仙虽然不老，但是五百年依旧是五百年，不会减少分毫。
　　当牧晚答应自己的时候，安若素就将什么约定，困难全都抛在了脑后，本来以为自己要爬过的剑山却被牧晚自己撤了去，所以想着五百年就五百年，反正只要和牧晚在一起，一千年也不怕，至少第一百年他都是这样想的。
　　第一百年，安若素很稀奇，每日只要能陪着牧晚，就算每天都呆在合欢宫内不出去又怎样？那些以前的酒友饭友冷落个五百年又怎样？比不上亲亲爱人来的重要啊。
　　于是每日每日的，只要陪在牧晚身边，看着他读书，看着他微笑，看着他对自己温柔，安若素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丽的事情了。
　　自那日后，他便住在了这合欢宫里，牧晚总是将他照顾的很好很好，这样一个情人毫无挑剔。
　　第二百年，日复一日的生活让安若素觉得就算有牧晚陪伴在旁也有些枯燥烦闷了，除了偶尔耍一耍小童儿看他气的跳脚倒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而且坚信坚持就是胜利，每日去种种花除除草，和牧晚聊聊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百年，天天数着日子过，好不容易过了三百年开心的跟上面似的，恨不得大肆宴请所有人祝贺一下，但是却又不能，虽然扫了些性质，但大体还是不错的。
　　第三百五十年，牧晚这个情人非常温柔，每日早辰起床时上面都已经弄好了，自己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拿到，但是这样的生活却让安若素觉得压抑，牧晚什么都好，又很体贴，但是每日除了晚上做亲密的事情时觉得快活以外，没有任何让人提起兴趣了。
　　牧晚待自己是温柔，但是牧晚待小童儿也同样温柔，温柔的不是待人的方式，而是牧晚本身如此而已，想及此安若素才发现一直到现在喜欢的都是自己，牧晚没有说过他喜欢自己，只是像是找一个伴，一个可以陪自己发呆的人。
　　第四百年，安若素每日就只会发呆，无所事事。
　　“你倦了？”敖牧晚曾经这样问过，安若素却否定了，但是心底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质疑，你真的不倦吗？这样单调无波的生活？
　　“你真的是爱我而和我在一起的吗？”
　　敖牧晚面无表情的这样问安若素的时候，安若素确实是急了，怕他不相信自己，他现在有的就只有牧晚的相信了。
　　“当然是爱你！就算是现在我也丝毫没有倦了和你在一起，你信我，信我！”这句话，安若素是发自内心的，自己虽然厌倦了这样平板无波的生活却丝毫没有厌倦牧晚，自己喜欢牧晚，是早就已经确信了的事，从未改变。
　　“我信。”只两个字就抚平了安若素的不安。
　　第四百五十年，一匹花仙成型，玉帝特地选了三个给合欢宫，照顾两人起居，敖牧晚本不想要，但不好拂了玉帝旨意，便让小童儿去分配，小童儿给了一人伺候安若素，剩下两人去照顾花草。
　　第四百六十年，第四百七十年，第四百八十年，第四百九十九年。
　　“我今日要为我大哥和素素祈福两日，后天便是满五百年，我便跟你出去，你想去哪，我就跟你去哪，人间天堂任你遨游。”早辰，牧晚如此跟安若素说着。
　　“真的？”
　　“当然了，我何时骗过你？”
　　后来敖牧晚去了合欢宫后山沐浴斋戒静心祈福两日，安若素没了牧晚的陪伴更是无聊，只能坐在合欢宫院中的石凳上，等着落花发呆。
　　“大皇子殿下。”花仙筱筱轻声唤道。
　　“什么事？”
　　筱筱将一封信函交由安若素。
　　安若素不解，“这是什么？”
　　筱筱道，“合欢宫外有两位公子要奴婢将这封信函交由皇子的。”
　　安若素疑惑的打开信函，发现是朱雀族少主写给他的。
　　安若素：
　　祝你即将脱离单身，怎么样？怕老婆的安若素安大皇子，有没有胆子偷溜出来？
　　朱黎
　　叹气，将信函揉了揉扔在地上对筱筱道，“回了他们吧，就说我没胆子……”
　　筱筱犹豫了一会说道，“今日龙君去沐浴斋戒，恐怕明日傍晚才能回来，皇子何不去赴约？”
　　“诶，何必在乎这一天两天呢。”安若素道。
　　筱筱点头，“那我这就去回了两位公子。”
　　还没走了几步就听安若素淡淡道，“等等，我还是自己回了他们吧。”
　　安若素带着筱筱来到合欢宫门口，自从剿灭了北斗七星之后，九十九重天就不再是禁地，神仙也可自由出入，虽然大部分神仙已经习惯了不来。
　　门口站着两个男子，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貌，朱黎是朱雀族少主，一身红衣便是他的羽毛，就连头发也是红的，红艳艳的在日光照射下闪着光泽。
　　另一个便是全身都是黑色的了，与朱黎形成对比，是麒麟族少主游麒，不喜笑。
　　朱黎一见自己出来便笑着迎了上来，红色的羽扇一开，“皇子越来越神秘了，想见你一面还要通传这么久！”
　　安若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今日有时间来找我？”
　　朱黎暧昧一笑，“你马上就要脱离单身了啊，怎么也得庆祝庆祝吧~”
　　“诶，算了吧，还有两日我便出去了，两日后我们大喝一场，今日就算了吧。”
　　朱黎脸色变了变，“如今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了啊。”
　　“不能如此说。”安若素解释道，“只是我答应了牧晚五百年，如今只有两日，总不能为了两日违约吧。”
　　朱黎叹了一口气，“你与我们已经五百年未见了，如今两日也不回怪你的吧。”
　　安若素蹙眉，有些动摇。
　　“皇子，龙君重视玉恒大人，一沐浴自是不能出来的。”
　　安若素摇摇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将小童儿喊来。”
　　“是。”筱筱退下。
　　没过一会儿小童儿就过来了，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一群小虫仙偷吃龙君的花，我正赶呢！”
　　安若素神秘一笑，“牧晚真的要到明晚才能回来？”
　　小童儿疑惑，“是啊，龙君这会儿入定了，得明晚才醒呢。”
　　“哦。”安若素点头，“小童儿，打个商量呗~”
　　见他神神秘秘的，小童儿皱眉问道，“什么商量？”
　　安若素灿烂一笑，“我出去一趟，晚上就回来，别和牧晚说，行不行？”
　　小童儿瞪大了眼睛，摇头又摆手，“这马上就到五百年了，被龙君逮到你就完了！”
　　安若素皱眉，“你不说，牧晚明晚才能出来，怕什么？”
　　小童儿为难的眼神乱飘。
　　“九头蛟龙的龙珠，父皇好像赏了我一颗……”
　　“成交！”
　　安若素得意的笑啊笑。
　　一出了九十九重天，玄武，神龙两位少主也来了，这下四位神兽少主全来齐了，说是庆祝安若素快要出狱了，五人哈哈大笑着就跑了出去。
　　小童儿叹气一声，慢慢回到后殿。
　　“他出去了？”后殿阴暗的石案后坐了一个男子，显然就是说去后山沐浴斋戒的敖牧晚。
　　小童儿点头，“嗯，出去了。”
　　不知谁叹气一声，悠悠回荡。
　　酒过三巡，刚过晌午，安若素就觉得不安，推了四人硬要回来，也不管他们嘲笑他怕了牧晚，刚入了合欢宫的院门，就觉得不对劲，走到大殿，殿上坐着一个人，手捧着书。
　　“牧……牧晚，你不是……？”
　　安若素有些惊慌失措了，为什么本来应该不在的人突然出现了？
　　“去哪了？”依旧是那么的不平不淡，就像安若素刚遇到他的时候，从椅子上起身那是，冰冷的问他是谁的时候。想了想安若素没有说谎。
　　“朱雀他们请我去喝酒，庆祝我快要出去。”
　　“你失约了。”
　　“牧晚，我……”安若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不好才回来的，我，我牧晚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失约了！”
　　保证，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下一次，也是世界上最不确定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没人能保证不会再犯错，原谅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谎言只会越讲越顺，牧晚不知道该不该原谅。
　　“牧晚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
　　牧晚慢慢走下来，叹了一口气，却不注视着安若素的脸，只是淡淡道，“我信你，你可别再对我说谎了。”
　　安若素痴了，他看的出来，口头上说着我信你的他，眼神里的是不信，是猜疑，是疏离。
　　他不信我……
　　“你若累了就休息吧。”牧晚便不让碰了，就算是眼神的接触都开始逃避了。
　　只剩下一天而已啊，你为何不能信我一次。
　　“讨厌~大皇子你怎么这样？”
　　合欢宫内，平常是安若素和敖牧晚躺着的那椅子上如今却换了人，安若素依旧是安若素，敖牧晚却换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仙，那女仙躺在安若素怀里，娇嗔的看着他。
　　“怎么？不喜欢我？”安若素邪魅一笑。
　　女仙面色一红，“你真坏，你坏死了！”
　　安若素捏起女仙的下巴，看着她红润润的嘴唇印了上去。
　　一吻分开，余光看到的是敖牧晚那没有表情的脸，淡漠的看着两人。
　　安若素嘴角牵起一丝嘲笑，微昂起头颅，“我说我没有亲她，你信我吗？”
　　敖牧晚点头，“我信。”
　　只两个字，就让安若素坚信的信念崩坏，双手紧握，指甲都快掐到手心里了，他倏地起身也不顾怀里的女子撞到了哪里，跌在了哪里，
　　“你根本不信我！你每次都只有两个字，你信，可是你根本就不信，你从来不信任我！”
　　敖牧晚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安若素走近他，抓着他的两个肩膀，“你说啊！说你信我啊！你说啊！”
　　“我信。”
　　“为何啊，牧晚，你总说你信……我喜欢你，我早就说了，但是我从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我，很担心，你只是只是因为我的穷追猛打才和我在一起的……”
　　牧晚摇头，“你说的喜欢，就只是这样吗？”
　　安若素不解的看着他。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安若素大声回答道。
　　牧晚的神色依旧不变，“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安若素愣了一下回答，“你长得很好看而且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难道这不是喜欢嘛？”
　　敖牧晚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安若素的脸庞，“爱上了是没有原因的，有原因的喜欢，只是依恋，你可以喜欢文曲，可以喜欢王母，可以喜欢玉帝，当然也就可以喜欢我，生活在一起和只是说爱是不同的。”
　　安若素一脸费解。
　　“是我找人激你出去的，那个叫筱筱的花仙劝你出去的话也是我让他说的，小童儿所做的一切也是我让他去做的，如果你喜欢我，为何连两日也不肯忍者？你早就没了耐心，不是吗？”
　　“为何……”
　　故意给我五百年，故意让人喊我出去，故意看我为了你紧张，道歉，
　　“哈，哈哈”安若素自嘲的笑了起来，笑的红了眼眶，“敖牧晚，你当真是个没有心的人啊！”
　　敖牧晚就像是一个假人一样站在那儿，不伤心，不生气，淡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解释。
　　“还是你根本就是喜欢你那个死去的大哥！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你记得的只有以前以前，没有我的以前！”
　　“安若素……”
　　安若素等待着，等着牧晚说话，等着他回答，等着他生气或者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可是没有，他只是淡淡的喊了一声，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走吧。”
　　偌大的宫殿就只有敖牧晚一个人，安若素走了，在他叫他走之后走了，那女仙也跟着跑了出去，也许是被敖牧晚在安若素走了之后冷若冰霜的面容吓到了，好久好久之后，小童儿跑了进来。
　　“龙君……”小童儿说声唤道。
　　敖牧晚依旧是那不亲不远的语气，淡漠的吩咐他，“去告诉玉帝，我选一。”
　　“龙君！”小童儿惊声道，“龙君你不要小童儿了吗。”
　　牧晚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有情的目光看着门口，“我累了，守了三万年的墓，突然累了，就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