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九庭

20、时光乱

　　洱贵妃也许身体真的不好，又或许是方才太过伤感了。走了一段路，脸上就现出疲色。我趁机向她告辞。

　　洱贵妃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挥手让我下去了。

　　行到无人处，我低声对弦光说：“怀孕？多久了？”
　　“不知道。陛下听了太医的禀告，当下就往往春殿去了。”弦光紧紧跟在我身后，以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近来天气渐暖，我还穿着冬袍，走了这些路，竟觉得有些汗湿。“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知道呢。谁不知道前些日子，韩鹤独宠令妃。后来国事所累，许久都不曾召妃子侍寝。这个时候，莫妃她却有孕了，要是日子有什么差错。”想到这里，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心情也仿佛被春日感染，好了不少，“那我们就有好戏看了。”

　　“娘娘这些都不重要。”弦光语调未变。却停下脚步。
　　我讶异地扭头看她，“难道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发生吗？”
　　“娘娘知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日子，陛下那么忙绿，又时常暗地里召林麒入宫？”弦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难道？”以韩鹤的个性，况且他如此渴望除掉左相，成为真真的一言九鼎的君王。只有一个可能。
　　“对！陛下要亲征合川国。”弦光不等我我回答，便说了出口。

　　弦光的话提起了我的兴致。合川国与月凰交壤，先前一直受月凰庇护。可是后来月凰国势日衰，也就无暇顾及这个小国。

　　确实！我虽未曾去过合川，但幼时看过不少山川记传，书中都提到过合川国非常之小，只有夜璃皇城一半不到的土地。
　　当地天气恶劣，多穷山恶岭。也因此，各国对这个小国都抱着放任不管的态度。要知道，往年这许多次交战中，韩鹤向来只在他没有把握的时候，才会亲征。
　　而此次，这么一个小国，他却要亲征！还如此低调秘密地进行，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娘娘，皇上虽然对你不好。但他在宫中，后妃们多少会收敛点。可是如今陛下若是离了宫，娘娘却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弦光难得露出这样凝重的神色。

　　我见她这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用手轻点她的额头，“弦光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洱贵妃要杀我不过是妒忌，以为我会威胁她的地位。而莫昭仪要杀我，是因为她与我素来不和，我又撞上那件见不得人的事。”

　　弦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往前走，接着说：“现在皇上要离宫。莫昭仪当然不再顾及我，况且她现在怀孕了，自己的麻烦还一大堆呢。洱贵妃自然也就忙着对付莫昭仪了。换做以前，我是要害怕，可是现在害怕的恐怕是莫昭仪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她呢。”

　　“弦光，你想想法子，看看莫昭仪腹中的孩子到底多大了。”我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再者，就算莫昭仪肚子里的孩子是韩鹤的。这宫中冤死的人还少吗？总有办法让她担上与外臣通奸的罪名。

　　之后的日子就如同一片湖。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涛汹涌。

　　韩鹤整日都在忠孝殿里，甚至有几日没有去上朝。我也按部就班地日日去请安，果然，因为莫昭仪怀孕，整个皇宫都有些人心惶惶的。因为皇上现在还没有子嗣。
　　莫妃平日里就目中无人，要是让她生出了小皇子，还不得蛮横到天上去。

　　弦光终于打探到了消息，莫昭仪肚中的孩子不过一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韩鹤几乎从来没有宠幸过她。可是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韩鹤最是清楚。若韩鹤真的没有宠幸过她，那他不可能不察觉。

　　可自从莫昭仪怀孕以来，韩鹤对她反倒更加的好了，莫妃的吃穿用度也比往日不知好了多少倍。宫中的女人更是艳羡了。

　　韩鹤出征的日子也敲定下来，再过十日，便要从皇城出发。

　　左相一直被瞒在鼓里，朝堂上听闻勃然大怒，强烈反对。奈何韩鹤一切的事情都已做好，朝堂上甚至有不少大臣都公然针对左相，支持韩鹤。
　　看来，再过不久，左相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我本以为洱贵妃应该要着急上火，现出原形。没想到她更加深居简出，摆弄些花草，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相比之下慕贤妃倒是春风得意，她的父亲深得韩鹤信任。

　　而她的弟弟，林默书。恐怕所谓的入宫探姐不过是个借口，为的就是谋划这扳倒左相的惊天大事。

　　现在，这宫中对我最有威胁的便是莫昭仪了，我必须赶在韩鹤离宫前，将她扳倒！

　　韩鹤愈发繁忙，我央求了凌云好几次，他才让我去忠孝殿见韩鹤一次。

　　我拿着自己亲手纳的棉鞋走进忠孝殿，手心竟然微微出汗，刚刚踏入殿门，呼吸都要不由自主了。弦光本想替我做棉鞋的，可是我想还是自己亲手做的好。

　　我小声地慢慢挪动，以免惹得他勃然大怒。走近才发现他已经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想了想还是走到桌边，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他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已经像个帝王那般高大威严了。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却又觉得格外心虚，鼻子发酸。
　　他虽是我的夫君，可是我却觉得我与他连陌生人也是不如。我不曾恨过他，我恨我自己懦弱，也恨哥哥懦弱。

　　是哥哥的懦弱害死了韩乔，是我的懦弱害死了哥哥，害惨了自己。韩鹤说的对，我和哥哥从来不配做他的对手，原来我一直这么羡慕他。

　　现在，还是如此。

　　春日温煦的阳光从开镂花透了进来，洒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我伸出手想去触碰，手伸到一半却又惊了回来。

　　韩鹤眼皮微微眨动，慢慢醒转了过来，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拉出距离。

　　他见到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凌云又放你进来了？看来朕需要好好清理一下身边的人了。”

　　我有些慌乱，话都有些讲不清楚，“不怪他，不怪他。是我看你这几日要走了，想来见一面的。”
　　“你又有什么事？”他起身背对着我，伸了伸腰。

　　我咬咬牙，心绪平静了不少，“我看书上说合川山多谷多，比较寒冷。况且现在三月下旬，估摸着过段日子还会冷下来一阵。所以我特意纳了双鞋，你带着吧。”

　　韩鹤没转过身，却笑了起来，“又来了，上次是汤，这次是鞋。你可莫要把你宫里的人累着了。”

　　“我没有！”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气愤无比。
　　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攥起我的手，“看看你的手便知道了！”

　　我的女红确实不好，为了让鞋御寒，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他一把抓住我的患处，我不由痛呼出声。

　　韩鹤自知理亏，干咳几声。眉毛一竖，更加大声地喝道：“朕是要去打仗的！战场之上你觉得能穿这鞋吗？”

　　我做到这般地步，却还是惹他生气，这只能说明他总是会想些法子生气。不由有些丧气，赌气地将鞋子往地上一扔，“你若不要便算了，反正留着也没用。”说着还狠狠踩上了两脚。

　　韩鹤眉毛一扬，心情颇好地说：“夕华公主啊，你可是越来越可怜了。朕这么一走，你可是心里害怕了。”
　　我板着脸着摇头，“谁也不想刚嫁人就做了寡妇！”

　　“放心，朕若死了，一定不会忘了你，会嘱咐让你殉葬的。”韩鹤处处不肯想让。

　　我气急之下，又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口不择言地说：“哈！可怜你死了，却连个子嗣也没有，这夜璃天下就要改姓林了！”

　　韩鹤脸色一变，带着杀气逼近，“你胡言论语些什么！”
　　我见他终于被我气着了，也不顾忌，接着往下说：“韩鹤，你不是自诩整个夜璃都在你掌控之下吗？那莫昭仪和林麒将军所做的翻云覆雨之事，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韩鹤脸色发黑，恶狠狠地说：“你听谁说的。”
　　“谁也没说，我自己看见的。”我强装镇定地看着他，心里却暗叫不好，他该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哼！”他往后退了几步，俯视着我，“你最好小心点，这件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也不会好过。”

　　这下我是真真切切地震惊了，“你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