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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暗香 ...

  •   郁央咬了一口温温软软的糯米团子,内里的红豆沙又甜又酥,欢喜得都眯起了眼,“真好吃,好久没尝到南湘国的糯米团了。”

      站在帘外那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段段梅香隐隐浮来,“如果殿下喜欢,明天我再叫人送过来一些。”

      “不必了。”郁央摆了摆手,“以后直接送去给太子妃,她是南湘人想必更是怀念家乡美食。”

      郁央一手挑起了帘子,身上裹着纯白的银狐裘袄,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散散地随意在背后束了一束,搭在了肩头,显得肆意十分,更衬得他整个人清雅贵气。他望着那人,说道,“阿宓在冷宫里过得并不好,凡事你都要时刻想着她。”

      那人喏了一声,旋即一顿,弯腰行礼黑衣广袖掩在身前,他眼前覆着完全不透光的黑巾,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挑了挑眉,问道,“那殿下您过的好吗?”

      郁央轻笑,歪着头看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梅迟脸上的笑意更甚,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道,“臣罪该万死。”

      瞬间,郁央脸上笑意尽褪,方才那如春风般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眸寒光凌冽,语气仿佛夏泽的千年冰川,“三年前,父王对你这个来历不明之人信任有加,不顾群臣反对让你统领羽林军,将我父子二人的性命全然交到你的手上。你身负圣恩,却在三年前本太子大婚时领杨弃叛军入宫,协助逆贼弑帝篡位,锢我于高楼,你确实罪该万死!”

      梅迟面无半点惧色,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张覆有黑巾的脸对着郁央,冷冷地笑着,说道,“我只是在帮殿下而已。”说完,他伸出双手握住了郁央掩在长袖内骨节分明的手,柔柔地抚摩着,“殿下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保护殿下就是我生命的意义。”

      郁央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背过身,冷冷笑着没有说话。

      梅迟并不在意,他握着郁央的手,淡淡发问,“殿下觉得我东泠吴国在诸国中如何?”

      郁央看了他一眼,不予理睬,梅迟自己答道,“这东川三道十四国,我东泠吴室地僻人稀,在诸国中最为羸弱。可即便如此,东泠却百年来毫无战事,即使二十年前的那场鹿垣之战也未被波及。这个中道理,殿下认为是何?”

      郁央眯了眯眼,叹了口气,“我东泠历代君主皆人中之龙,在诸国之间游刃有余,深谙人心之道,而且盛产的寒铁乃东川三道最坚硬的金属,由寒铁所打造的兵器也比普通兵器更坚固牢靠,各国对此趋之若鹜,然,锻造工艺只有我皇室才知,贩卖渠道乃皇亲掌控,外人休想立足插手。”

      梅迟牵了牵嘴角,“殿下说的极是,寒铁乃东泠牵制诸国的重要产物,宸平郡王则掌握着全国乃至整个东川的寒铁生意。不过,寒铁毕竟是死物,人,才是制胜之道。”他顿了顿,又道,“‘那个逆贼’可是东川三道人人畏惧的主,一把寒铁错金刀斩尽了我吴国所有不安的因素,叫诸国不敢再觊觎我东泠。”

      郁央低下头,看着梅迟,似有些犹豫,“那个疯子也算有点小小的贡献。”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刚才还有些软下去的脾气,这时不知又为何气急而声线不由得拔高,“但他鸩杀了我父王啊!”

      这个人的爱太疯狂了,尽管郁央说他是别有目的,可是杨弃对他是不是真心,他自认为还是能分辨得清,杨弃就像是个疯子,不容丝毫的背叛与抛弃,他怀疑所有的人,对生命充满了漠视,他只想要变得无比强大,将那些世人所死遵活循的枢仪法理全都击得粉碎。

      杨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不通人情,明明知道他是皇位的继承人早晚都要延续皇嗣,却丝毫不曾体谅郁央的处境,固执地把郁央的娶亲看作是对他的背叛。

      梅迟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那也不是镇国侯亲手做的,”他像是在为杨弃辩解,“殿下自小就有心疾,长久都不愿娶亲,若是镇国侯有心篡位,又岂会留您性命?如今东泠并未改名易姓,一切如旧,更何况宸平郡王不还能常在御前行走?您也知道,他与小解公子向来不合,两厢都看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有您从中斡旋倒还相安无事,如今已过三年,两人竟然也能相安无事。东泠依然姓郁,局势稳若磐石,上下齐心协力,海晏河清,周边诸国无一敢犯,这平和的岁月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是啊!什么事也没发生!”郁央一甩衣袖,带着一阵风散着他身上隐隐的药香,“他找了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坐在那儿,怎还会有事!春风是我表弟,我与他自幼交好,杨弃不除了他不过是因为他只是个甩手王爷,对他并没任何威胁。更重要的是,解家经商数载,甚至与外国商贸的寒铁原料,所以一时难以拔除,这才保了平安,你以为他有多好心?”

      “他做事何曾计较过后果?再说他找人替您,那不也是您心疾复发嘛!”梅迟轻轻笑道,说的无比轻巧,“您那是没瞧见,当日您昏厥从高台上坠落,镇国侯那张万年不露一丝表情的脸上是有多精彩。他可是险些要杀了后宫所有的御医,那模样跟要吃人一样,好像您若活不过来,他也要跟着去一般了。”

      梅迟说完那郁央却无话可回,卧室之内一片沉寂,他低头在心中默默读数,还未到十,便听郁央有些无可奈何地淡淡说道,“起来吧。”

      他扯了扯嘴角,东泠皇太子央心软善良,从未有过改变。

      听到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郁央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梅迟咯咯笑了起来,“您是问他的私事,还是公事?”

      郁央板着脸,斜睨了他一眼,心里大骂梅迟是个混蛋。梅迟完全看不见,却像是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今他身边女官还是只有丰乐一人,虽说时常有人不识好歹送上一些美女甚至容貌俊秀的小倌……”梅迟没有再说下去,他已经可以想象郁央此刻的表情,他对郁央的熟悉和了解已经可以轻易地掌握到对方的情绪,他顿了顿,没有听到郁央的半点声音,嘲风楼内一时寂静无声,他轻轻咳了一声,接着道,“不过,他一个都没要。”

      郁央撇着嘴,晃着手里的点心盖,“春风呢?听说被禁足了,现在怎么样?”

      梅迟露出了很惆怅的表情,“殿下,我难得获准来一趟嘲风楼,您问了杨弃,之前聊了一堆的伤心事全是与他有关,现在又问小解公子,难不成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心吗?”

      郁央笑了起来,“你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他转身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对方双眼上的黑巾,“更何况,你的死活我根本就不在意。”

      “殿下说的极是。”梅迟抓住了他的手,脸上挂着灿若星辰的笑容,“可就算殿下朝思暮想地想要了我的命,我还是得活着,因为我要保着殿下的命呐。”

      寒风卷起嘲风楼外地上的雪粒,那人宽袍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风扬起衣袂,他带着笑自风雪里走来,束在脑后的黑巾也随着大风飘荡。他忽然停在了小径上,脸上笑意更甚,“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杨弃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一旁还有惊慌失措的盛喜。他低下头对盛喜说道,“你先回嘲风楼,不要让纯长君一个人待在那里。”

      盛喜喏了一声,忍不住偷偷看梅迟,朝两人做了个揖,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他都收下了?”直截了当,杨弃没有任何寒暄。

      “那是他最喜欢的糯米团子,你深知他的喜好,对症下药奋力巴结,力都用到了刀口上,他怎么可能不吃?若他不吃,我塞也帮你塞进去,怎能叫你白费了心意?”梅迟打着哈欠,“只怕你就算把南湘国所有的糯米团子都搬来,他也不会记着你的好,你也讨不了他的欢。”

      杨弃垂眸,并没有搭理他的挑衅,“他说什么了?”

      梅迟咯咯笑了起来,“他说啊,他可想解春风了。”说着,他走上前,拍了拍杨弃的肩,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劝告挚友,“你早晚都要登基,都三年了,该是时候了。”

      他也不等杨弃答话,慢步朝前走去,风扬起的雪粒渐渐模糊了他的背影,只有杨弃的黑色裘皮大氅拽在雪地中醒目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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