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的猫》不宣

14、十三、不被珍惜的命

　　无视于爽仔她们的关心探问，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土木系的大楼。
　　受人关注的感觉是不错，但因为那种事情受关注就是另一码事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够强，这样的关注我受不起，而最让我受不了的还是高翔的眼神，他让我觉得委屈。
　　我拼了命地逃离所有人的视线。自以为终于寻得了一个安静隐蔽的角落，可供我整理此时混乱烦杂的情绪，可脚跟还没站稳，就被一个拔尖的女声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安静隐蔽的角落一向都是情侣约会的圣地，不该是我这种孤家寡人来的地方。
　　正捉摸着另寻一块地方，就只见那对情侣像是躲瘟疫一样，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我顿时觉得好笑，我又不是来捉奸的，有必要跑得那么快吗？还是那两个人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难道我长得很像鬼吗？下意识地，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湿粘。
　　这回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女生一看见我就“嗷”的一声尖叫，如果身份交换的话我也会被吓到。大晚上的，看见一个一脸是血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确是有一点恐怖。
　　真奇怪，刚刚把鼻子撞出血了，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还一路狂奔到这里。我该庆幸吗？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事情可以刺激到我，让我受创受到了其他什么事情都察觉不到的地步。看来我还是没有到了什么都无所谓的境地啊！
　　我自嘲地笑着，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低着头任着血沿着鼻尖一滴滴地落。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它流不流血了，现在的我已经精疲力竭，一动都不想动，只想一直坐在这里。我甚至觉得要我在这里坐一辈子都行，只要别让我出去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问题。
　　是，这是在逃避，我不否认。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勇于面对问题的人，只想一辈子躲在专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不让自己出去，别人也别想进来，哪怕是我至亲至信的人。
　　看着血珠落在地上四溅开来，我突然想到，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因为流鼻血而造成失血过多丢了性命呢？我想我可以试一试的，毕竟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并不多见。只是因流鼻血而死实在是不大好看，不仅死的时候一脸的血污，还会被人猜测是不是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
　　呵，天啊！都什么时候了，脑袋里面竟然还在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不是应该号啕大哭的吗？怎么一双眼睛里面一滴眼泪都没有？我是不是哪里不正常啊？
　　“紫紫？”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唤我的名。
　　我缓缓回过头去，看着俯身站在我身后的人半晌，才借着远处的路灯微光勉强辨认出来，“程风？”
　　显然程风也被我的样子吓住了，急忙蹲下身，掏出纸巾来按住我流血不止的鼻孔，“怎么又出血了？”
　　“你这么紧张干吗？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一会就好了！”看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儿，还真有点滑稽。他虽算不得是个四平八稳的人，我却着实没见他这样慌张过。
　　他瞪我，“我问你，你哪次鼻子出血是一会就好的？哪一次不折腾半天？”他擦了半天，仍不见血有止住的趋势，于是便拉我起来，“不行，我看还是去医院吧！”
　　什么？去医院？！“你别丢人了，行不行？哪有流个鼻血就去医院这么夸张的？”
　　“走，去医院！”他坚持。
　　“不用了，你带我到洗手间洗洗就好……”
　　“不行，我总觉得你这个毛病不寻常，一定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翻白眼，“这么多年我都活蹦乱跳地过来了，自己有没有问题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你就别瞎添乱了！”
　　“慕紫！”程风低吼，“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我愣住，他求我？求我……上医院？身体是我的，他好像用不到那个“求”字吧？可是他的的确确是用了！
　　在我还在发愣的时候，程风已经拉起我，朝校外走了。

　　懒得听医生说那些我听起来似懂非懂的医学术语，鼻血止住以后我便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里，等去拿检查结果的程风出来。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哇，还真壮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屠宰厂刚下班忘换衣服了呢！看来一会要借程风的外套穿穿了，这样出去怕是会吓到人。
　　咦？一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了！老远的我就看到程风拿着化验单向我走过来。
　　见他走近，我不耐烦地道：“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那大夫顺便也给你做了个全身检查呢！可以走了吧？”
　　我起身要走，却被程风又按了回去，“你都不关心检查结果吗？”
　　“关心，怎么不关心？”你快说吧，说完我好回家！
　　程风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来，“你对自己的死活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死活？有那么严重吗？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我不是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不要！往往类似于什么“不治之症”之类的病都很花钱的，与其在这上面浪费金钱，我不如先了结了自己，反正都是要死的！
　　好在程风摇了摇头，顿时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将医生的话转述给我听，“你之所以会经常流鼻血是因为鼻粘膜太薄，而这次流血不止则是因为撞到了血管的缘故。还有就是……”他顿了顿，严肃地看着我说：“你血小板的数量有点低，所以通常流血都比一般人更难止住。”
　　就这样哦！“血小板数量偏低？但还没有低到构成病的地步吧！”
　　“是没有。可如果你不注意的话很有可能会转变成……”
　　“放心，不会的。血小板数量偏低的人多得是，你见过几个真转成不治之症的？最多也不过是血小板减少症，又死不了人。而且就算我要生病也早就病了，不会等到今天！你不用这么杞人忧天吧！”咒我哦？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困惑，“你不怕死？”
　　我摇头，无所谓地道：“我对我的人生并没有付出过什么？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啊，有什么好怕的？”
　　本来就是，我没有像很多人一样为自己今后的幸福人生努力拼搏过，不会有怕没有机会收到回报的恐惧，所以我从不是个惜命的人。更何况我还嫌活着累呢，又哪里会怕死！
　　“那你也不怕你死了，有人会为你伤心难过？” 程风的语气竟有些激动。
　　“怕，当然怕！特别是我妈！所以我直到现在还活着啊。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上天真要我死，我也乐意听天由命。”我可不觉得我有本事争得过老天爷，也从没想过要争。
　　“也就是如果没有你妈你就不打算活了？”我想他大概又要“教育”我了，可是没有，他的声音是很低柔的，竟像是在乞求，“你能不能多珍惜自己一点？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更重要一点？就算是为了……为了……”
　　忽然注意到程风的脸色似乎从一开始就煞白的，让我不得不打断他，“程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看样子今天该做检查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程风顿住，随后叹了口气，“我没事！”
　　我猛然记起，“你不是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合眼吧？”
　　“没有，我只是……”他有些窘，“只是有点晕血。”
　　“晕什么？……呵呵……哈哈……”他晕血？一个大男生竟然晕血？！虽然我知道这样当面嘲笑人家不好（呃……背后嘲笑似乎也不太好的样子），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程副主席竟然会晕血呵！
　　“我只晕跟我有密切关系的人的血。”很没气质地狂笑间，我突然听到程风轻声地说道。
　　笑声戛然止住，我侧过头看他。程风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叫‘密切关系’？我跟你有什么密切关系吗？”不是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然后……所以……不，不可能！看来我真的是小说看太多了，成天就只会胡思乱想。
　　程风很不客气地敲了我一记，“你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种人吗？”
　　我诚实地点头，“很像！”
　　“你找扁是不是？你既然都这么觉得，为什么不照实跟高翔说？还甩了人家一巴掌！”
　　一提到高翔我的表情就又垮下来了。
　　“你跟高翔……”程风有些犹豫，“你们到底……真的是兄妹的感情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看样子他我是瞒不住了，欺骗别人，欺骗自己这么多年，也许是到了该坦白的时候。
　　我快乐地欣赏着程风微惊的表情，他大概从没料想到我会容易就承认吧！
　　“高翔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喜欢高翔，从小就喜欢！我甚至可以说，他是我这一辈子唯一想要去喜欢的人。如果可以，我真的打算就嫁给他了，死皮赖脸地也得让他娶我。”不由得，我的声音有几分黯然，“可是他是我哥哥，有着极近血缘的哥哥。这是我无力改变的事实，是让我最不想要面对但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所以你才一直把高翔作为找男朋友的标准？”程风看我的眼神仿佛是怜惜。
　　我冲他微笑，“我从来都没打算过交男朋友，这你应该知道的。我有很严重的恋兄情结呢！”
　　程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有些感慨，“恋兄情结啊……”他看我，“我也算是你哥，那你会不会也喜欢上我？”
　　我愣愣地道：“可是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非要有血缘关系吗？”他低声轻叹，随后又道：“不过还好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哦，我就那么不惹人爱啊？什么叫还好没有血缘关系，你就那么不屑于做我哥？”这位大哥，你也太跩了吧！
　　程风笑了，“你自己觉得呢？”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这家伙向来正经的没说几句就又开始胡扯，这会大概又要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废话了吧！
　　“我们去上网吧！”我突然兴起提议。
　　“上网？”程风怪怪地看我，“你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前面的话题说得好好的又跑到上网那儿去了？”
　　“你知道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常去的聊天室大肆发泄一通。然后就会心情舒畅，所有的不愉快统统烟消云散。”
　　“你心里有什么话要说直接跟我讲不就行了嘛！”程风还是不明白。
　　“哎呀，有些话我对着人说不出来嘛！走吧！”说着，我已经雷厉风行地硬拽着程风走出了医院。
　　去上网倒不是非拉着他不可，只是……呵呵，有他在就不用我掏钱了，省啊！

　　我跟程风在外头一直玩到寝室快关门才回学校。回去以后室友们都体贴地没有问我什么，还像往常一样大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准备上床睡觉。而我也没有刻意要解释什么，我始终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太过分的强调只会让人误会更深。而如果真若了解我一贯的为人，对今天的事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也可能是我神经衰弱的毛病又犯了，总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就是睡不着。后来索性下了床，随便摸了本书打算到走廊上去培养睡意。
　　我以为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却在经过爽仔的床边时听到她仿佛梦中呓语一般地轻声说道：“今天你走了以后，高翔哭了。”
　　霎时，我定在原地，久久不会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