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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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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X+1年2月2日星期日晴
“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恍惚中,我站在那扇通往车道的大铁门前,好一会儿被挡在门外进不去。……我突然像所有的梦中人一样,不知从哪儿获得了超自然的神力,幽灵般飘过面前的障碍物。……”
这一段是《蝴蝶梦》开篇的第一段,讲述了一个梦境。这个梦境曾经深深吸引了我。甚至于,我一度拿起笔来描绘我想要的梦境的时候,完全模仿了这个开头。
原稿已经不知压在哪一处故纸堆里了,只记得在我自己的梦境开头,我是站在学校的大门前,身后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如同所有的梦中人一样,我毫不费力穿越了紧锁的自动门,把背后那个喧闹的世界隔在门外。“这颇有些像《蝴蝶梦》的开篇,于是我轻轻笑了。”我清楚地记得写过这样的句子。之后我坐在早已经被砍掉的大树下透过茂密的绿色枝叶看头顶的蓝天,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的夕阳染红了头顶的天空。于是我想起来应该去建设院前面的紫藤长廊,就飘过了教学楼几重墙壁,在上空俯瞰夜色笼罩下的草地。长廊边分明坐着男孩和女孩,男孩身穿蓝色上衣和白色长裤,女孩就是我。风中分明有男孩温柔的声音。我最后一次亲吻男孩的眼睛和女孩的额头,然后在透明的空气中越升越高,眼前渐渐模糊,直到被夜莺的歌声惊醒在家中的床上……
我一遍遍的编造着这个梦,一次次地把它当作我当时想写的那么一点东西的开头,但总是在梦境结束后没有了下文。这个梦我重复写了几次?一次?两次?还是更多?
应该是很多。因为写到最后,我已经搞不清楚这样的梦境是不是真的曾经在我睡着的时候出现过。
《幻城》的作者说,他相信,和文学沾上边的孩子,一直一直不会快乐,他们的幸福,散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如同顽皮的孩子游荡到天光,游荡到天光之后,依然不肯回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和文学沾上边”,但是我确实没有快乐。因为我散落在各处的、要找寻的梦实在太多,太遥不可及,太不可能实现。
《幻城》也是一个梦,作者用生花的妙笔谱写自己的梦境,把梦境带给别人,收取欢笑和眼泪作为报偿。而我,并没有寻到题写断肠句子的彩笔,因此,一个简单的梦境,在我来说,写起来依旧是手不应心。
如此,我还是作着梦,编造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境,只是因为,我不愿意醒来之后看见人世间的伤心。可是,伤心依旧到处都有,俯拾即是。
我记得,我一度迷恋《神秘花园》,迷恋《花仙子》,迷恋《三个火枪手》,迷恋《灌篮高手》,迷恋《柯南》,如今仍然在迷恋《圣斗士》。甚至于,我开始写了,仿佛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我终于可以把心里郁积的大量气泡冒一些出来。在什么也不用干的时候,我竟然拿起拙劣的笔来涂涂画画,为自己喜欢的梦中人物,涂抹一些也许幸福也许不幸的未来。
但是,梦做到一定的程度,连身边人都会迷惑。他们疑惑我是不是长不大的孩子。抑或是不愿意长大。
夏天的午后,快要期末考试的日子,我开始编织一个童话一般的梦境,果子看到说,你从梦里面醒一醒好不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在沉迷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呢?她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秋天的时候,连宿舍里年纪最小的老大也说,你的梦做了很久了,你应该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我都已经不做梦了,你也变得现实一些吧!同样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可是我舍得就此醒来吗?即使在我遭受打击的时候,我依然努力维系着我的梦,希望它可以长一些,长一些,再长一些,长一些就好。
寒假是我最开心的时光。空虚了一年的钱包可以用压岁钱填满。不过,也许,今年是我拿压岁钱的最后一年。因为我已经到了应该付出而不再是索取的年纪了。
我奢侈的拿出很多钱,在南京的各个书店闲逛,买了几本小说,不管是打折还是不打折的,照样搬回家,一如在上海的暑假——那个时候因为自己挣着钱,可以不问价格把书捧回南京。
我找寻着想要看的小说,《无影灯》、《此间的少年》、《幻城》……在一排排高及屋顶的书架前留连,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了一心找寻的书,然后买回家,再花一个晚上狼吞虎咽的看完,这样的美妙感觉,是我在哪里都找寻不到的。
但是,却还是有人不明白我小小的幸福。爸爸戏称我得了强迫症,买到手的书不看完就活不下去一样。妈妈也无可奈何的笑看我捧着小说看得忘记了吃饭洗澡和睡觉。这倒也罢了。他们已经学会不干涉我,毕竟我这个样子也是从小就改不了反而越来越严重的。婆婆却明确提出了反对,她说你花这么多钱买的居然都是小说,看这些闲书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买些参考书。她不懂得小说带我走进了怎样的神奇世界,因为她的家里全是毛概邓伦马哲和列位领导人的文选,甚至一本毛选还有重复的几套。她也不懂,就我这种学工科的人来说,如今的技术发展之快使得她所谓的“工具书”不断的更新换代,因此工具书是用来借而不是用来买的——不过我也承认我宁愿看闲书也极少去借工具书。
小的时候有些心理上的洁癖,不愿意下楼玩,因为楼下养了很多鸡,一地的鸡粪。我就在家里看书,先是连环画,识字了之后是大部头的小说。爸爸妈妈那个时候是很高兴的。后来长大了,长期的自我封闭使我冷漠的性子一年年养成,我没有社交活动也不愿意参加社交,更多的时候,我宁愿躲在家里看书。在小说里,有我永恒的梦境。
一年年的长大,一年比一年更冷漠,但是实际上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五颜六色瑰丽的梦境。在梦中,有仙境之光、有绿色的春野、有寂静的山林、有日光的海岸、有迷雾的森林、有蓝色的天际、有微风的山谷、有琉璃湖、有梦花园。它们甚至比班德瑞在音乐中奉献给我们的美景更加美丽。又叫我如何舍得醒来呢?
闷的时候,一个人,就开始涂抹有关于自己的文字。看着保存在文件夹中的篇幅越来越多,感觉到的不是快乐,而是更加的孤独。这些文字——如果可以称的上是“文字”的话,只是在代表一个过去,而永远没有一样东西可以代替现在和将来。一如当年我徘徊在北海的银滩,赤足乘风踏月,手捧一把细沙,在海浪的冲刷下,沙粒从指缝中一缕缕流走,最后手心里什么也没留下。
天遥地远,山长水阔,知我芳魂何处?月明风清,除梦里有时曾见。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写了这么长,还是收到我《指间沙》的系列里去吧。
200X+1年2月6日星期四晴
放了寒假,无所事事,或者不如说因为连着失败而觉得空虚无聊。过年的几天都无所事事。没有鞭炮声和空气里淡淡火药味的年就不叫新年。而这样的新年已经过了好些年。
《皆大欢喜》写得差不多了。其实在不当回事的考研那几天就写了开头,放假了就更应该笔耕不辍。那次生病在床上躺了一天,挣扎着起床,想起和妙妙的约定,开始以一天三章的速度写《皆大欢喜》。却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妙妙的回音。终于,在过年前后,看到妙妙终于上线了。短短一句:“亲爱的你更新的好快啊!”就足以让我喜笑颜开。
好久没上校友录。那天突然想起来,就去看了看,谁知,竟看到一则消息——小学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多么的不真实!十年前的小身影们还在我脑海里留有印象,可是病魔却将从里面夺走一个。再障,也就是白血病,狞笑着在我的眼前盘旋,仿佛在提醒我,那是个不争的事实,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这是我第二次面对熟知的同龄人患上不治之症。
小学的时候,由于地域的缘故,班上有十来个同学都是来自我家附近的京剧团大院。因为父母都是京剧界人士的关系,所以这些同学都是一些漂亮活泼的小女孩和清秀俊朗的小男孩。从小在一个大院一起长大,他们的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友好。这样,和其中的一个女孩或是男孩交上朋友,就等于和他们大院里的所有人交上了朋友。
我还记得,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做着不大不小的班委,成绩又是好的没话说,就时常带着小朋友回家一起做作业,一次竟是带了四个京剧团大院的小男孩回家,其中就有一个是如今患上再障的同学。我还记得,那天很晚了,他们四个围着我们家的方桌——就是上次我过二十岁生日十几个人围着吃饭的方桌——打打闹闹,似乎作业永远也写不完了的样子。而我早就做完了作业,在一边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们写,还装模作样的不时训斥他们几句。那时的热闹情景,似乎就在眼前一般。
只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从以前那个傲气、自负、轻狂的女孩子,渐渐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沉默、忧郁、敏感、自卑并且时时刻刻找不到一点安全感,时时刻刻在怀疑自己的能力,时时刻刻在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时时刻刻在冥思苦想自己永远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又为什么死去?究竟活到高龄去世的人与早早就夭折的孩子之间有着什么样的不同的人生经历?死了之后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死的时候是否会像接受这些成长的痛苦时那样坦然?成功与失败,生存与死亡,这些究竟是个人的原因还是命运的使然?若只是个人的原因,那么为什么得了绝症便不再有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若是命运使然,那么命运难道真的就是一个不公平?
不愿去想却又时时刻刻在想。而我自己的未来又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每每看见在阳光下,都市林立的高楼间穿梭翱翔的鸽群,心里就会生出几分喜悦。那些自由的飞鸟在阳光的照耀下盘旋,在它们的下方投下急速移动的暗影。这些阴影丝毫无损于阳光的光芒,反而使得明亮的地方更加明亮,温暖的光线更加温暖。
喜悦过后又是不着边际的思索,我不知道这样的思索还会持续多久,也许,等我找到一点安全感的时候;也许,等我从一次次成长的疼痛中变成熟的时候;也许,等我不再有梦的时候;也许,等我远离人世的时候……都仅仅是也许,也许。
人总是一边受伤一边学勇敢。所以,我不为成长的过程中经受的疼痛感到懊悔,相反的,我视这些疼痛为自己的财富——让我学着长大的财富。
虽然疼痛难当,但是,我会尽量做好准备,继续承受一次次的疼痛,直到,直到……直到无法感到疼痛为止。
虽然再障是不治之症,但是我依然希望,他会好起来,能和我一样,感受到成长的疼痛,直到真正的成熟,直到老去。
(作者后记:就在不久前,得到消息,这位同学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而我自己还在一团糟的生活里挣扎,以为自己修练得很好,却发现事到临头竟然连当年的心境已不能保持。再度崩溃的边缘,禁不住想问一句:生亦何欢?而死亦何苦?)
200X+1年2月20日星期四多云
假期就这么要结束了。
想想这个寒假还真是多产。《皆大欢喜》的全部,《Boys in Rosafield Park》其中的十章内容,还有给清朗的《清风明月》的感言,郁闷的口水《一梦五百年》,以及元宵节的暧昧短篇《谁翻乐府凄凉曲》……当然后者被拍砖了。我的功力还是不够。别人短短一两千字,淡淡的情节有如国画,却有鲜明的人物性格跃然纸上。我呢,学着别人的文字,学着别人的文风,却学不来别人的笔力,人物刻画苍白到无力,写到最后,面目却还是氤氲在一片水雾之间,看不清又似是而非。
老板叫看的C++一直没有看。最后几天临时抱一下佛脚吧,再做一个毕业设计,我的大学四年生活就这样要过完了。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