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幸福的大四生活》程梦薇

4、12月

　　200X年 12月10日星期五 阴

　　四十天的等待，等来的是被拒绝的消息。

　　昨天之前的前八天，每天几乎是度日如年，等一个迟迟不来的录取消息，整天晃来晃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还记得娜娜问过：你做好不被录取的思想准备了么？我有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我会怎么样来面对失败的现实，毕竟，如果失败了，那么我什么都失去了。我做好准备了么？我承认自从十月底以来我对结果就一直很乐观，太乐观了。我不知道一向自卑的我哪里来的这样盲目的信心。

　　消息终于还是等来了，令我一无所有的失败。

　　白天还是多云的天气，正午的阳光洒在地板上，明亮温柔。悚然而响的电话，惊碎了我的梦想，传达给我一个我等了四十天却终于还是失败的信息。只听得老师说了一句很遗憾，心从不知道什么高度迅速的下坠，一直下坠，无底的深渊，都听不见心碎的声音。我只觉得彻骨的寒，一霎那间，整个人仿佛都被抽空，眼前的景象不真实得似乎只是一个恶梦。漫长的等待嘎然而止，真实又迅速，迅速的像是一个幻境。

　　之后我记起原本是要到学校去的，就去了。余下的时间，我淡漠着，甚至微笑着，过完余下的白昼，我成功地掩饰了自己的内心，并且庆幸自己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下还能保持完整与清醒。

　　小丽说原以为我会颓唐的，但看到我这个样子，相信我能挺过来。我的神经真的够粗吗？笑。我只是欲哭无泪而已。果子一句话说到了我心里，她说：这种情况下，越是表面上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其实心里面越难过，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而已。一贯大大咧咧的果子，这一番话却深刻的让我差点砸下眼泪来。

　　回到家上网，鬼使神差的，去了他们班的版。他们的班长正统计大家的联系方式。然后，我在里面发现了他的名字。就在昨天或是之前的一两天，他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缩紧，不是因为激动不已，其实我早就没有了那种感觉，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只是想到了《卡萨布兰卡》中的一个场景：在瑞克的咖啡馆，尤佳迪被捕，之后艾莎走了进来。瑞克说：这个世界真是讽刺，one in one out。我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One in one out. 早上刚刚被拒，晚上就看见他在消失了五年之后重新出现。真是对我的讽刺！而我竟然觉得，很轻松，像是终于可以卸下一个重担，打开一个心结。

　　少女时代早已去得很远，也许，是我该对那一段回忆轻松地说再见的时候了。

　　夜空中，不知何时，飘落了今冬南京的第一场雪。

　　我走进一间木屋，明艳温暖的炉火，摇曳着柔和的光。金发的少年在炉边的画架前，用炭笔描绘着一幅图画。

　　枯树，应该是雪地中的枯树，占据了整个画面，少年停下笔，似乎在思考下一笔应该如何去画，才能画出皑皑的积雪和纷纷扬扬的雪花。

　　我，在他身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画得不好么？还是有什么不妥？”少年转过头，对我扬起了金色的眉，湛蓝的眼眸中流露出迷惑不解。也许，还有一些挫败感，一些失望。

　　我不自觉的微笑：“你，听说过雪落无痕么？”

　　突然，眼前的一切消失无踪，我记起了一切。是的。我记起了一切。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里涌了上来。

　　我睁开被滚烫的泪水灼痛的双眼，听见了窗外积雪融化的声音。

　　忍了一天的眼泪还是在今天爆发了。早晨收到Francais的短信，建议我以后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子。

　　事情是这样。昨天知道我被拒了，很多人当面或者打电话来安慰我，Francais，我进大学交上的第一个男性好友也是唯一曾经追过我的男生，也不例外。于是我就借机撒娇耍赖，说之前因为等通知心情不好，DDS的实验都没怎么做，就要请他帮忙指导我了。他满口答应。后来和娜娜她们说到这件事，我故作兴奋的说：这下好了，有了Francais，DDS就不愁了。结果这句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我说“Francais答应帮我做DDS实验”。

　　我不想责怪谁。我只责备我自己。虽然被曲解了，可话确实从我口中说出。可是他却如此“义正辞严”的指出，仿佛我与他之间就连这点相互包容的默契都没有了，或者退一步说，我与他之间连这点玩笑都开不得。不是他做人太认真，而是我做人太失败。如果换了别的时候，也许我只是会反思然后改过。可是现在，我连怀疑自己的心都有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做人都很失败，怀疑自己的一切，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松懈已久的弦得渐渐上紧，失败不得不被暂时抛到脑后。但是每一件事，一旦不成功，心头涌现的便又是刻骨铭心的挫败感。我又缩回了自卑的壳，想要改变自己真的就那么难？

　　200X年12月21日星期六晴

　　又是一年一度的圣诞节了。而且，注定这是我有史以来最为失败的一个圣诞节。从三月到十二月，小的不说，大的方面我居然失败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惨烈”：GRE，TOEFL，巴黎高科的申请。作为学生尚且如此，别说其他的方面，错事做了一堆，人也得罪了N个。我做人还真是失败！以至于这次圣诞节我将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了。：（

　　奇怪呀，等待的时候每一份每一秒似乎时间都停滞了，而没有什么可以等待的时候时间居然飞快的从指间流过。展眼就是圣诞，却是我最最不想过的一个圣诞。因为过了圣诞就是新年，而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带去给自己祝贺。

　　其实，早就有想过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而且只要那三件事中间有一件成功，结果就会好很多。至少，我就可以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己送自己礼物，这总是可以的吧？如今，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不是不可以做，而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对不起自己了，没有脸再去假装得很惬意，既然所有的错在我，就让我一个人接受惩罚好了。
　　而没有礼物，也算一种惩罚。

　　早就写了一长串的“如果”摆在那里，就像是一张长长的礼物清单：
　　落冰庐的同人志《迁徙》，代表了我永远实现不了的一个梦；
　　那件乳白色的长风衣，会让我想起走在巴黎街头的浪漫；
　　渡边纯一的《无影灯》，想要看看《长崎综合医院》中卡妙的“原型”（我看到过有卖渡边纯一爱情小说全集的，独独没有那本《无影灯》）；
　　一本加妙的小说，《局外人》或是《鼠疫》都可以，因为作者和卡妙同名；
　　一本米罗的画册，9.8元的明信片集或是48元的大画册都可以，因为画家与米罗同名（我知道，这两项又是我的一个永远也醒不了的梦）；
　　……

　　并且我还列了要送的“礼物”的清单，因为有的时候给予也很快乐：
　　送给“止于至善”我的《指间流沙——指间沙系列》，也许写的不是很好，但是我相信会有人能懂；
　　写一篇《清风明月会相逢》的感言送给清朗大人，因为我很喜欢她的文字；
　　在自己的文中承诺给沙加和穆一个永久的默契，承诺给米罗和卡妙一个永远的幸福，承诺给Rosafield庄园的孩子们一辈子的快乐；
　　……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现在，都仅仅是“如果”了，我什么都没有实现，我也因此无法再承诺什么。我连自己都顾不好，哪有资格去许诺别人的幸福？我想我不配得到礼物，也没有资格送出什么。所有这一切的郁闷的起因，就是那一次失败。我唯一可以用来排遣的便是写一些与复习考研不相干的文字，写着写着，竟然打开了另一个长达五年的却和那次失败不相干的心结。笑，这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呢？难道这世界真的是one in one out？

　　心结打开了，却也暗自的伤感了许久。轻松的对过去的一段回忆说再见，意味着要从梦中醒来，要亲自封印一段往事，要长大一点。

　　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梦吗？梦里的金发少年，其实是——冰河。为什么会梦到他？笑，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眼中的挫败感却是极度真实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了——那其实也是我自己感觉到的挫败感，就如同他一次次的战斗到遍体鳞伤，伤害的却是自己最爱的人，赢得了战斗又怎样？自己最爱的人死在自己手里，那是天底下最大的失败。无论怎么努力，终究是错了。

　　我还没有能力去伤害别人，所以，每一次的努力挣扎，每一次的失败，最终却是把自己伤到了。

　　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到了，我什么礼物也不会得到，什么礼物也无法送出，我只能依靠我太多以至于过剩的理智，维持我表面的unbroken，维持我表面的微笑，并且对每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说：“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200X年12月26日星期四晴

　　自从被拒，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但是又好强地极力掩饰。时近岁末，又是期末最紧张的时刻，脑袋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时刻感到压力，崩溃似乎一触即发。

　　平安夜，没有约会，没有礼物。得去实验室，给老师验收SystemView的结果。其实大多数人因为考研的关系，基本用了现成的版本，而我却认死理的非要自己做出来不可，于是一个星期以来，一遍遍的调试，却总也达不到满意的效果。身边的同学通关成功，急急忙忙走了，去赴一个甜蜜浪漫的约会，而我，看样子已经没有通过验收的指望，也得不到什么帮助，只好收拾好东西，回去继续奋战。

　　等车，车一直不来，只好绕远路改乘了另一路车，结果在新街口被堵了。12月24日，平安夜。繁华的商业区。所以会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堵车。周围的人群，热热闹闹；我自己，清清冷冷。

　　回了家坐在电脑跟前，一坐坐到了凌晨，调出两个漂亮的眼图，误码率却还无影无踪。一看时间，平安夜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新的一天，圣诞节，已经来到了两个小时。分明没有听见圣诞老人的吆喝和驯鹿的铃声，也没有雪花飘落屋檐——这两天一直是暖冬的天气，无论如何不会下雪。

　　不知道躺了多久才进入梦乡，然后看见一个墨绿色长发的身影在阳台上徘徊，而家里则灯火通明，似乎在举行什么永远也不可能举行的宴会。虽然有一半明白这是梦，却也忍不住走上阳台，身边是半年没见的弟弟，和他絮絮地说着什么。突然，那根弦绷断，彻底的崩溃，我捂住脸蹲下，呜呜咽咽的开始哭泣，能够感觉滚烫的泪珠从指缝间落下，落进脚边花盆中忍冬根部的泥土里，消失无踪。弟弟吓了一跳，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果你心里不痛快，就尽情地哭吧……”那个一直在附近徘徊的身影来到我身边，我抬起头，看见了那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理解。顿时觉得很放松，似乎在他面前我可以放下一切矜持和理智，可以抛弃所有的自制力，无论我想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理解和宽容。

　　眼泪更加的抑制不住，于是我开始放声大哭，之后重新进入无知无觉的睡眠。

　　圣诞节的早晨，起床之后继续调试程序，而心里似乎轻松了很多。较为理想的误码率曲线终于在修改了几遍参数之后出现在眼前，窗外是冬日的阳光，还有蓝蓝的天。一群飞鸟从空中掠过，在它们的下方投下了急速移动的暗影，使得明亮的地方更加明亮，温暖的光线更加温暖。

　　La défaite est la mère du succès. 学法语似乎是古代史了，但是还是牢牢地记得这句话——失败是成功之母。失败，不愿接受地接受了；感伤，忧郁多感如我，必定还是免不了的一段历程；希望，我想我不会停止寻找她的光。

　　失败、感伤、希望，我的200X年的最后一个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我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勇敢地接受这一切。